贴金是常青主导。
他先用老麻纸和针锥,在沥好的粉线上极轻地錾出需要贴金的精确轮廓。然后,再用一根光滑的细木棍尖端蘸取适量特制的、浓稠度全凭经验判断的金胶油,手腕稳如磐石,精准无比地只涂在隆起的沥粉线上,丝毫不会沾染到底层的彩画底色。
待金胶将干未干,达到“碰油不粘手,呼气稍有雾”的绝妙火候时,最考验手艺的时刻到了。另一位他的师弟用竹制镊子,夹起那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金箔,两人配合,屏息凝神,凭借着难以言传的手感,将金箔轻轻覆上胶面。动作必须极轻、极快、极准,一口气完成,稍有迟疑或气息不稳,金箔就可能破损或粘贴不当。
最后,用柔软的羊毛刷轻轻扫去多余的金箔碎屑。
恰好有光线透过窗棂照进来,那瞬间,奇迹发生了!
在阳光下,那宝相花的轮廓瞬间绽放出光芒。那不是仿金粉那种稍嫌刺目和鲜亮的亮黄色,而是一种极其纯正、深邃、带着温暖肉感的金色!
它完美地附着在立体的沥粉线上,随着光线和视角的变换,流光溢彩,仿佛真的有生命在流动,呈现出一种机械喷涂绝对无法企及的、震撼人心的奢华质感与感染力。
底下的年轻画师们也是见多识广的。
尤其是李画师,他怔怔地仰着头,望着那流转的金光,瞳孔中倒映出的璀璨,瞬间与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重叠起来。
他恍然想起自己在帝都游学时,某个冬日下午,阳光斜照进先农坛的太岁殿。他偶然抬头,被大殿藻井中央那历经数百年的金龙彩画所震撼——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洒在金龙的鳞片上,那金色也是如此沉静、温润而又雍容,仿佛不是颜料,而是被时光盘磨出的精魂,带着历史的厚重温度,与眼前这崭新的宝相花何其相似!
他喃喃道:“真的完全不一样……这金色……是活的!”
再回忆自己之前用喷枪做的仿金效果,在此刻这纯手工贴出的真金面前,显得无比廉价、呆板、毫无生气。
其他画师们也都五味杂陈。
“牛,真牛!”
“这才叫他妈的贴金,这么一比,咱们以前的那些只能叫做上色。”
好东西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李画师想起自己之前还跑去提点慧能和常青,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不过,他虽然偶尔有些自大自负,却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调适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他走上前,对着几位敦煌画师郑重地抱了抱拳:
“几位老师,对不住,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这手艺,是真正的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这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真本事!我们那点东西,在您这儿,真是班门弄斧了。”
常青依然只是朴实一笑:“只是熟能生巧罢了。诸位用的新法子,也有其便利之处。”
李画师这个刺头儿都被收服了,其他几位更不用说,也彻头彻尾服气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围上来啧啧称奇,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金箔的品类、胶油的调制和手法的诀窍。
不远处,宇文恺和王维站在一旁角落看着。
宇文恺呵呵一笑,转向王维:“摩诘,如此你该放心了吧?”
王维知道这些画师们之间的小争端之后,深觉不安。宇文恺倒不以为意,他安慰他,工匠之间其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到最后都要靠手艺说话。
但见王维还是颇为不放心,便陪他过来了一趟,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王维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经此一事,再无人质疑这支“乡下团队”的实力。年轻的画师们心服口服地担任起副手,甚至开始主动向常青他们请教起传统技法的奥秘。整个酒店的修缮工程也在朝着完工的路途上飞奔。
……
比酒店完工最早的是湖中心的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楼是路晓琪从系统这儿得到的特殊建筑图纸,只需要确认建造,不需要自己管任何事儿便能自行建造。它的围栏在八号区的湖中心也竖起了好几个月,虽然不是那么丑的蓝色工地围挡,但总归是有些妨碍景观的。
路晓琪平日里也在网上看到有些游客对此表示不太满意,是清河古镇难得的扣分点。
【清河古镇什么都好,就是湖中心那个大围挡太出戏了!拍照总得想办法避开,官方也没个说法,到底在建什么啊?】
【有人知道湖心岛那个围栏里是啥吗?围了好几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烂尾了吧?有点影响整体美观诶。】
也有人开玩笑猜测:【莫非是路老板给自己修的私人水上别墅?】
【不不不,我听说准备建个大型旋转餐厅?】
【我喷了,在湖中心建个旋转餐厅?老板莫不是疯了吧?】
路晓琪表示你只猜到了一半,虽然算得上是餐厅,但不是旋转餐厅。另外,自己也没疯,谢谢。但她也没出面解释,打算等建造完直接让它来一个惊艳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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