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沐川入殿,指着对面的椅子,说:“来,坐。”
皇帝声音平和,就像在邀请挚友对弈。
上次下棋是嘉宣继位前,现在与皇帝下棋,沐川多了几分顾虑。
“朕有一番残局,苦思不得解,想让将军替朕参谋。”嘉宣指尖捻起黑棋,落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谬赞,臣所学粗浅,不敢与陛下相较。”沐川敛袍端坐,手执白棋,挽袖不经意间露出扳指。
白子固守一角,黑子看似闲散,却暗藏杀机。
嘉宣淡淡道:“将军在沙场御敌时以命相搏,怎得下起棋来优柔寡断?”
沐川垂眸,“微臣好久没下棋,技艺生疏。”
嘉宣意有所指,“朕本想放手一搏,你却左右逢源……”
沐川如实交代,“臣怀疑火器部有内奸。”
嘉宣神色如常,“证据呢?”
“滦庄附近的车印出自羽林军,并且跋族南部首领哈泽说,进攻延北是被虞人逼迫。”
“然后呢?”
“可彻查羽林军的车辆调派情况,还可让哈泽指认。”
嘉宣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你能想到的,他们想不到?”
是啊,车辆调派,动动笔分分钟就能改了,潘喜都能死在狱中,煽动哈泽的人应该早就被处理了。
况且就算哈泽指认,奸细抵死不认,也不能如何。
皇帝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有定论。
沐川问:“那依陛下看……臣当如何?”
棋局渐开,黑白交错。起初缓慢,中局便在后续几手中显现之前落子的深远意图。
嘉宣说:“看好哈泽。”
沐川点头。
冬日殿内熏着火炉,棋子轻叩棋盘的哒哒声和炉火细微的噼啪声交替往复,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阴晴不定,伴君如伴虎,沐川不敢妄言。
嘉宣换了张笑脸,“丞相上疏,说你调走了滦庄的兵,边防才会失守。”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在沐川脑中炸开晴天霹雳。
本想留一手在殿前指证,没想到被曹明诚先发制人。
沐川解释:“臣是在跋族进攻之后才用的兵符,唐沐军所有将士都可以作证。”
嘉宣:“唐沐军不都是你的兵么?”
“陛下若是不信,可去问滦庄百姓,问崇头官员,问延北傅府……”
“行了。”嘉宣摆摆手,“你能弹劾他,他就不能诬陷你了?”
“臣没诬……”沐川话说半截反应过来,皇帝说他“弹劾”,说曹明诚“诬陷”。
皇帝能单独和他聊这事儿,就说明没怀疑他。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与皇帝证明自己,而是要想破局的方案。
嘉宣从棋盘下拿出一摞奏折:“喏,看看。”
沐川展开,第一封由内阁上疏,弹劾唐沐军将领无能,在山通河盲目追击地方,致一万士兵伤亡;第二封由崇头知县上疏,弹劾东川侯撤掉围城的兵去抢占关隘,是为“坐观胜负”;第三封揭发将军擅用调兵令害滦庄失守,落款是左平安。
滦庄失守,席正青想彻查,他否了;山通河被埋伏,傅初雪想彻查,他又否了。
沐川从未怀疑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想到奸细竟是与他相伴十年的左平安。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沐川:“臣在山通河确实追击过敌方,但弹劾臣坐观胜负纯属无稽之谈。”
嘉宣又拿出一摞认罪书,“喏,再看看。”
沐川展开,第一张是跋族指认边防唐沐军通敌,第二张是被指认的边防士兵指认受东川侯唆使。
“通过严刑逼供伪造假证,让生擒的跋族告边防士兵,再让边防士兵诬蔑于我。”沐川说,“这是交叉诬告!”
“是又如何?”嘉宣说,“指认你的边防士兵已被打死,莫须有的罪名已经强加在你头上,你没法翻案的。”
奸佞收买左司马做伪证,联合官员弹劾他坐观胜负,交叉诬告审死无关者……为了要他的命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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