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徵这一声打断,不只让楼朝赋停下了动作,连在一旁观礼的苑文俪与林舒琼也同时一怔。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退回到自家孩子身后。林舒琼虽已为人母,心性却终不及苑文俪沉着。这几日她虽费心撮合两个注定要成婚的孩子,可偶尔险些露了痕迹时,皆是苑文俪从容遮掩过去。
此刻见崔元徵突然出声阻止,她下意识便向苑文俪投去求助的目光。
苑文俪递去一个沉静如水的目光,指尖在袖底轻轻一按,示意林舒琼不必慌张。她缓步走向崔元徵,裙裾拂地无声,挨着女儿坐下时,语气放得极软,像春水化开冰棱:“怎么了?音音莫非是害怕了?”
崔元徵睫羽低垂,不肯接楼朝赋那道关切中带着审视的视线,只在母亲递来的台阶上轻轻颔首。半晌,她齿间漏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补充:“楼大人……还是用左手吧。惯用手若再受伤,终究误事。”
楼朝赋显然未料到她此刻竟还顾念自己伤势,怔忡间喉头微动,终是化出一抹温煦笑意。他依言换过手,声音沉进风里:“多谢妹妹体恤。”
说完,崔元徵便又不肯在开口了,只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她这样,楼朝赋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否该动手,华渝同文云昇交换了个眼神,干脆按下了男人的动作,静待这边崔元徵的下文,苑文俪多年风浪走过来,眼下的场面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苑文俪轻轻握住崔元徵欲言又止的手,指尖在她微颤的腕间安抚性地摩挲着。这几日女儿种种反常举止在心头掠过,一个大胆的猜测骤然明晰。她话音一转,语气愈发绵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抬头对楼朝赋道:“归寅,开始吧,别误了治病的时辰。”
楼朝赋得了这话,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用匕首锋刃划过左手无名指指腹。一滴鲜红血珠倏然沁出,饱满欲滴,不偏不倚,正落入案上那只暗红色的陶罐中。
那枚原本蛰伏不动、精神萎靡的子虫,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几乎是血珠触及罐底的瞬间,它细长的身躯猛地弹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扑向那滴鲜血。
原本黯淡的虫体骤然透出诡异红光,皮下似有血丝急速窜动,体型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了一圈,甲壳缝隙间渗出粘稠的暗色液体,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它亢奋地在罐底急速扭动、盘旋,触角疯狂震颤,发出极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仿佛沉浸在极致的渴求与满足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让室内空气瞬间凝固。
林舒琼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儿子的衣袖,脸色发白,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陶罐和苑文俪之间逡巡。
楼朝赋虽神色不变,但握刀的指节微微泛白,紧盯着罐中那因嗜血而形态剧变的子虫,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他显然也未曾料到,自己的血液竟能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应。
苑文俪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握着崔元徵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声音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对身旁面色苍白的女儿低语:“看,它活过来了……这是必经之途。”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楼朝赋,示意他继续下一步,沉稳的气场暂时压制住了屋内弥漫的不安。
紧接着,苑文俪一手握着崔元徵,另一手接过文云昇递来的匕首,声音低而稳,字字清晰:
“有娘在,音音别怕。从小到大,再难的关,咱们娘儿俩不都一起熬过来了?你护着娘,娘护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只差这一步,你就能像寻常人一样,安安康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别的那些,有什么要紧?就算是为了娘,为了你已故的爹爹——元徵,就狠心这一回,好不好?”
她将匕首轻轻放入崔元徵手中,目光温煦而坚定。
“动手吧,音音。别误了吉时。”
楼朝赋既已动手,崔元徵再难寻借口推脱。苑文俪那番话更如绵里藏针——是啊,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此刻更是两条性命悬于一线,她与楼朝赋,皆需借这一线生机搏一个未来。女孩抬眼望向桌案那端,楼朝赋仍朝她温然浅笑,甚至以口型无声慰道“你莫怕”。
她心尖一颤,终是阖目横刃,利落地划破自己左手无名指。
与楼朝赋鲜血滴入时子蛊的狂躁截然不同,崔元徵的血落入陶罐时,母蛊的反应舒缓如月下清溪。那通体玉白的蛊虫缓缓仰首,触角轻颤,似在辨认血脉气息。
血珠沿罐壁滑落,母蛊并未扑食,反而以口器轻触血滴,周身泛起一层莹润光泽,如浸暖玉。它细足微挪,将鲜血徐徐纳入腹中,虫体随之透出淡淡绯纹,似春雪初融时透出的第一抹桃色,温顺中自带矜贵。
一直静立旁观的华渝此时缓步上前,指尖轻抚陶罐边缘,沉声道:“子母蛊虽同根同源,性情却如日月相异。子蛊悍烈,遇异血则狂性大发,需以刚猛之势压制;母蛊性柔,非宿主至亲之血不食,饮血时如琼浆润玉,需以温和之气滋养。”
“今日之后,每日申时三刻,你二人需同时以血饲蛊,此礼需行足十五日,方能使蛊性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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