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自己就非得过得这么难受?
以前难受,他能说服自己接受,没有家人,没有钱,还欠着债,东躲西藏过日子,这些都不是他能决定的,是像走在路边正好撞到别人家在往外泼洗脚水一样,倒霉,只能认了。
那时候只能想着,要是自己能赚钱,赚到钱,就能重新好好生活,这些过往就当没发生过,一雪前耻,有钱就有底气,自己就能挺起身子做人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只要他有了钱,还不得对他恭恭敬敬、羡慕嫉妒?
狠着一股劲,他跟罗轩到处想办法赚钱,当时吃不起饭,靠着老师、学校还能勉强过活,初二还没过完,就被催债的骚扰得受不了了,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直接从县城里跑了,躲到城里打童工,就这么耗着,撑着,到现在,债都还完了,攒了300多万,还能正经当个小老板月入好几万了,比他们缩在群租房喝酒吹牛的时候想象的美好未来还要好了。
但是为什么呢,这股子难受就从来没过去过,他从看人脸色、伺候别人,到现在随手花出去几千都一点不心疼,漂亮性感的女人大把贴上来随便操,自己赚钱不用再看人脸色陪酒陪笑,这日子难道不好吗?还能奢求更多吗?
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那个小小的他好像还在身体里,没有消失,那些敏感的、易碎的、恐惧的、不安的、自卑的情绪,深深埋藏在他的心里,融入他的血液中,变成他的骨髓,支撑着他,保护着他,同时又困住了他。
在那些他被人拒绝的时刻、遇到比自己更有钱的人不由自主态度变得卑微的时刻、被各种男女用钱权威逼利诱的时刻、被人真情实感表白的时刻、花费无数心思却创业失败亏了钱的时刻、看到那些被家人的爱意浇灌出的单纯阳光的男学生们的时刻、被差点动了真心的女孩骂是狗的时刻……
在这无数的片刻中,他条件反射般做出的反应,对钱权的恐惧与渴望,自然而然摆出的卑微的姿态,被人当作能用钱购买的玩物却扯出微笑,自尊心碎了又碎自己却不敢直视还在维持表面的体面和礼貌,绞尽脑汁尽了全力却还是失败亏钱,第一想法是初中都没毕业的人这也是正常,对学历的羞耻和我不是没能力只是没给我机会的自我安慰,对别人家庭的羡慕和不敢承认这份羡慕只嘴硬自己更自由不屑那种无聊生活的自我保护,想尝试感情的美好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的内心,和只要遭遇一点拒绝伤害就立刻遮掩起来竖起高墙的最后一点自尊……
他不愿面对的自己,以及更加不愿面对的漫长的未来。
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实际什么都没过去,他还是那个14岁被父母抛弃的小孩,跌跌撞撞一路走来,还要带着这一身伤痕继续一路走下去,就这样生活几十年,战战兢兢、筋疲力尽。
——
罗轩开门走进孟梁家的时候,孟梁已经喝得半醉了,飘飘乎乎的,还以为有小偷,拿着酒瓶撑着沙发站起来,准备干架。
罗轩拎着个塑料袋进门大喊一声:“老子来了还不速来接驾!”喊完转头看见举着个空酒瓶的孟梁一脸呆愣正准备往他头上砸。
“操!妈的你要谋反啊!”罗轩没过脑子又喊了一声。
“啊……”孟梁愣愣地把酒瓶放下,“你不是小偷啊。”
“老子来偷人来了!”罗轩接了一嘴,看他这架势看来已经醉了,“你怎么自己在喝酒都不叫我啊,我正想来找你喝两杯呢。”
“你在忙啊,我就自己喝点。”孟梁接过他的塑料袋,打开一看也是两瓶白酒,“我快差不多了,再多喝点儿就得吐了。”
“没劲,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不管,你先去吐了陪我重新喝过。”罗轩坐到沙发上,看了一圈,“你连个菜都不整就干喝啊?”
“……就突然想醉一次,光想着酒了,没想起来买菜。”孟梁去找手机,“你吃点什么,打电话让送点串过来?”
“算了,我也不吃了,我也想喝醉,咱就干喝。”罗轩开了一瓶新的,给两人都倒上。
“你怎么了,又吵架?你俩不腻吗……”孟梁这会儿有点醉,说话慢吞吞的,声音也小,跟困了似的。
罗轩很习惯他这个状态了,压根不管,直接把酒怼他面前,“吵吵吵,老子想吵啊?我一天闲得没屁事干了专门找个女朋友吵架。”
孟梁看着他暴躁地喝酒,自己慢慢地喝着陪他,“又是结婚那事儿?”
“结婚结婚,结个屁!谁爱结谁结,老子他妈不玩了!”罗轩又喝了一杯,冲着空气发脾气。
这种时候不用说话,听他说就行了,孟梁默默坐着,给他倒酒。
“是,我结个婚犹犹豫豫的,这不敢那不敢,我不是个男人,但是,她不懂,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非要找个女朋友渣着玩,我是不敢赌,我不敢确定……”
“我这话能跟她说吗,上次聊结婚的时候问了她一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真的’,妈的她直接炸了,又打又骂又哭又闹,说我人渣让我去死,跟我冷战了一个月,老子还敢跟她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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