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陶骧走,她送他出门之后,张妈悄声同她说,七少爷要她随着少奶奶去德意志……她当真是没有料到他连这个都要替她安排的。
她仰头望着梨花久了些,只觉得阳光渐渐刺目,拿着手帕一遮。
“他吃东西这么挑剔,还不都是你们母亲惯出来的?”陶老夫人不以为然地说。
尔宜笑。她看看静漪,道:“从前是母亲惯着,如今七嫂也顺着他,挑嘴的毛病是改不过来的了。”
静漪说:“这不是什么毛病吧。”
尔宜扑哧一笑,点头道:“还好七嫂看着不是。”
她笑得厉害,望着静漪。静漪不自觉都又开始脸红。
她有点恼自己。尔宜那根本不过是句没什么含义的笑话……她今天是听着尔宜的话,总能听出些另外的意思来。
手帕绞在指头上,就有点用力。
“七哥除了这个,其他的到也没什么。一旦出了门,行军打仗,哪里能讲究的起来?风餐露宿,他不也照旧对付过来了么?细想起来,真也心疼他的很。”尔宜轻声说着,也有点出神。
有好一会儿她们都不言声。仿佛都在听轻风拂动树枝,把一树树梨花摇的舞动起来。
静漪伏在栏杆上,望着清亮的湖水。水面上莲叶还是小小的,远了看,铜钱似的,嫩嫩的绿着,养眼。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们说话声,远远近近、深深浅浅的水中,锦鲤缓缓地往这边聚拢。
老祖母极爱这些鲤鱼的,养得肥肥壮壮的。
她看着锦鲤出神——雅媚老早就说过,老祖母养了一池锦鲤。那日,是陶骧头一次到程家拜访。雅媚看着北平家中花园子里的锦鲤,说老祖母把锦鲤养得可比这不差……她同之慎带了他们参观庆园,细细碎碎地讲了些闲话,过后几乎忘了个干净,大约他们其实那天都心不在焉。这会儿她看着这锦鲤,倒想起来他们闲聊的那些话……他们说过,老祖母养的锦鲤脾气也像了主人,很是爱着急的。此时看它们游弋在碧水之中,悠闲自在的,倒不躁也不急……她再看看同样望着水面的老祖母——和煦温暖的目光,柔得晴光潋滟。多少年来不知她究竟有过多少像这样平和的时光,看上去自在安然。但这份自在和平和,是要经过无数的风浪才能换来的。老祖母一定也不是没有过焦急暴躁的时候,只不过日子有功……她稍稍动了动身子。
“老七出生的时候,我问你们祖父,老爷,给新孙起个好名儿吧。老爷就说,叫阿满吧。满满当当、满满意意、美美满满。”陶老夫人笑眯眯地、慢吞吞地说。
“好好儿的,叫了这么个名儿。现在哪儿还有人叫。倒是有一次我听父亲不留神叫他小猫。”尔宜笑。
头顶开谢了的梨花落下来,蹭着静漪的发顶弹开,花瓣花蕊飘落在水面上。
静漪轻轻拂了下额头,看那锦鲤从水中浮游而上,张口吞呷那花蕊。
“这名儿才是如今没人叫了呢!”陶老夫人微笑道。
静漪细听。尔宜看看她,嘟嘟嘴,笑了。
“你七哥出生时候太弱小,亲娘又没了,吃谁的奶都不行,眼看一天比一天弱,那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到如今偶尔我看着他,人高马大的,坐在那儿都跟座山似的,还有些恍惚,不太信也有那样的时候——你们祖父看了他,说那孩子一只手都能托住呢。”陶老夫人接过金萱给她点上的水烟,侧脸问了句“老姑太太怎么这会子还没来”,让去电话“问问是不是又不舒坦”。金萱应着下去了,她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
“哪里有那么小。”尔宜骇笑。
“你还不要笑,果真就是那么大小。你们父亲,看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对老七倒是真心疼。有一日老七又没气儿了,他刚好从外头回来。都说是没得治了,他不信,总说老七命不该绝,硬是逼着大夫灌药,停了好几个时辰,老七又喘气儿了,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咿咿呀呀的,哭起来跟小猫儿似的。你们父亲啊,就那么抱着他……所以他打那时候起,回来必问,小猫还有气儿么?听着说还好,就多吃一碗干饭;要是不好,饭也就吃不下了。”陶老夫人轻声说。
“七哥挺争气的,奶奶,您瞧他现在的模样,不怕不能一巴掌拍死一匹狼。”尔宜见祖母说着,就有些难过的意思,忙往回兜。她看看静漪,本想让静漪帮腔,不料静漪早听得入了神,哪里还顾得她递眼色。
“是哦,过了头里最凶的那几个月,跟吹气儿似的,一日比一日好。到半岁大的时候,长得比平常婴儿都壮了。你们祖父说,越是这样,越不能娇养。他总把老七带在身边儿。老七今日的这脾气性格,生生也是你们祖父给纵容出来的……”陶老夫人抽了口烟,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她不出声,静漪和尔宜也不响。
金萱和陈妈一同回来的,带了茶点来。
陶老夫人一行说着刚用完了早点又来,一行示意静漪和尔宜去用一点。静漪过去,给她倒了杯茶,听着金萱说摇电话去萝蕤堂问过了,大老姑太太早起又有些犯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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