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能寐的,不止葛二子一人。
南城监牢的牢头陈旺忙足了一天,刚歇下不久,便被陈员外提溜了回去。
睡眠不足,他憋了一肚子火,只是他沾陈员外的光,才有了个牢头之位,装也得装出个笑脸来。
但当他听陈员外讲了吉祥坊被太爷查抄的事情,他一惊之下,困意全无。
他可是悄悄在吉祥坊入了股的!
他暗暗心痛如绞,但陈员外却是别有一番心思。
听完陈员外的话,陈旺更是心尖一寒:“您是说,让我把那葛二子……”
陈员外:“你不肯?”
陈旺忙摆手:“不敢不敢。可是,舅舅,今夜非我当值……”
陈员外忍住心焦,向后一倚:“你还是不肯啊。”
陈旺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在南亭横着走,全赖这位堂舅。
没了他的支持,自己屁都不是。
他忙跪倒在地,情急之下,思维也敏捷起来:“舅舅容我回话,不止是如此啊。您刚刚才说,闻人太爷抓了许多赌徒,少说有几十号的人,南城牢房必是已经满了,就那么点大,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哇。”
这话倒是没错。
陈员外捻须沉思。
他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这闻人约天天闹腾着要翻明秀才的案,如今突然一转锋芒,莫名其妙去抄了吉祥坊,偏偏那葛二子也在其中,还被闻人约当街射中,难免惹人遐思。
最重要的是,孙县丞呢?
得了信后,陈员外已遣人去找孙县丞,想知道这县太爷究竟要弄何玄虚。
可值守衙役说,孙县丞有公干在身,不在衙中。
见陈员外沉思着不说话,陈旺也不敢起身。
半盏茶的功夫后,陈员外终于开了口。
“你去四海楼置一桌好酒宴去。……说起来,我与这位县太爷,是该见见了。”
一刻钟后,乐无涯接到了墨迹未干的帖子。
有邀约,乐无涯便欣然赴约。
有些话,的确是见面说最好。
然而,当一身便服的乐无涯走到四海楼前时,他微微一怔,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这座古朴的酒楼。
明月如霜,灯火高悬,内有清雅隽永的筝音小曲隐隐传来,看上去一切正常。
可不知怎的,乐无涯直觉这间酒楼透着股怪异。
……有股被精心“清理”后的异常感,好似有什么重要人物在此。
这种场景,乐无涯前世经历得多了,因此格外敏感。
乐无涯的心陡然一沉。
莫不是他估错了?
这位远在庙堂之外的陈员外,难道真有什么手腕?
未等他想尽,一名容长脸、体态微宽的员外郎步态雍容地踏出门来:“闻人太爷,草民迎得迟了,万勿见怪啊。”
乐无涯立即收起一切多余神情:“陈员外。”
陈员外温和一笑,做了个手势:“请。”
这席置办得匆忙,只有他们二人。
他们刚刚坐定,酒菜便流水似的送了上来。
“都是些本地菜肴,希望太爷不要嫌弃粗陋。”陈员外取来一把琉璃壶,“听闻令尊是景族人,草民家藏的蒲桃酒,味道还不错,还请太爷尝尝,是否正宗?”
此时此刻,与他们一墙之隔的两位皇子相对无言。
为着不那么显眼,他们虽说包下了四海楼的住宿,但未禁本地人前来宴饮。
他们只是在一间最好的包房用夜宵而已,没想到会碰上员外郎宴请县太爷的好戏。
六皇子轻声道:“……是景族人。”
七皇子:“六哥,如今天下太平,两族通婚者多如过江之鲫,不必见到一个景族人便感怀吧。”
六皇子看他一眼。
……我并未说我在想谁,倒也不用这样怼着我。
……
壶中琼浆在琉璃映衬下色作鲜红,异常诱人。
乐无涯前世饮过不少,知道这酒确是不错,且不怎么醉人。
他原先是千杯不醉的,可现在他初来乍到,不知闻人约的酒量深浅,需得谨慎,因此只小小抿了一口。
他赞道:“好酒水。”
他不提正事,陈员外便也不提,只给他提壶斟满。
酒过三巡,陈员外终于引入了正题:“太爷来本县时,草民不巧受了风寒,卧病在床,此后便是小病不断,病朽之人,实在不便与太爷相见,还请太爷海涵。”
这是妥妥的场面话。
实际上,闻人约初来南亭县时,陈员外的确有心请一请这位县太爷,和他修好。
然而这位太爷实在是年轻又不中用,刚一来便被架空了个彻彻底底,本地事务都是孙县丞说了算。
自己既是选了孙县丞那一队,便要一站到底,才最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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