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堂下没了声音。
郑邈抬头,诧异道:“没了?”
“没了。”訾永寿老实道,“卑职醒来时,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什么都、都不知道了。”
郑邈沉吟片刻:“醒来时,你周边有些什么吗?”
訾永寿又是一阵回想,磕磕巴巴道:“周围很是阴冷……该是在避光之处。我手脚被缚,活动不便,只知道旁边有一、一垛稻草,有只水盆,还有一只空盂……其他的,卑职实不知……知晓。”
郑邈注意到,他舌根僵硬,应该的确是很久不曾和人说过话了。
他又问:“有人来看过你吗?”
訾永寿答道:“饿……饿了一段时日后,有人给我送饭。”
郑邈追问:“多久?”
訾永寿对自己的一问三不知颇觉羞赧:“回大人,卑职不清楚……”
郑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人被关起来后,便不知时辰流逝。
若是訾永寿和人串供撒谎,便极容易在这些细节上的表述上出问题。
“那是何人?”
訾永寿摇头:“那时候,卑职看不见,也听不出来。”
“送的什么?”
“一碗蒸肉,一碗饭。”
“他摘下绑住你嘴巴的布条了吗?”
“摘下了。”
“为何不趁机呼救?”
“……卑职叫了,可无人理会。”
郑邈:“来人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说了。”
“从实说来。”
訾永寿无比老实,有问必答:“卑职喊了许久,喊得喉咙沙哑,仍无人相答,便、便只好问来人到底是谁,要我做些什么。”
“那人问我,是否要做有悖天地良心之事……”
此话说得怪异。
在场众人无不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了他。
同在堂上的卫逸仙,卫逸仙一直在竖着耳朵,等着挑姓訾的错处。
只要他有一处表述不尽不实,或是露出了迟疑之色,待会儿便要问他个哑口无言。
可郑邈问到现在,卫逸仙硬是不曾在訾永寿话中找出一丝漏洞。
仿佛这一切真是他亲历一般!
此时此刻,闻听此言,卫逸仙前心后背轰地一下冒出冷汗,不消片刻,就将他一身薄薄的官衣浸了个半潮。
其上所织的白鹇补子,原本雄心勃勃、振翅欲飞,如今却是鸟头委顿、羽毛低垂,隐隐现出了颓相。
这句“有悖天地良心之事”,将他不妙的预感拔擢到了顶峰!
郑邈微微眯起眼睛,问:“你做过吗?”
訾永寿脸色渐转苍白,似是在天人交战些什么。
半晌后,他双手扶住圈椅两侧,颤颤巍巍地将自己支撑起来,旋即身子前倾,噗通一声将自己砸到了地上。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带了哽咽之意:“卑职,卑职对不起牧通判……”
他又狠狠磕了两个头,把脸深埋在地上:“今年,六月初时,卫大人找了我去,施以恩惠,要我……要我拿钱知府失足落水的事情做文章,栽赃牧通判啊!”
“卑职心中不愿,可畏惧卫大人权势,不敢告发,想,想过要找个机会,带着舍弟一跑了之,还将攒了多、多年的体己拿了出来,没成想,没成想——”
卫逸仙张口结舌:“……”
截至目前,訾永寿所说,一句不差,全是真话。
他不愿是真,畏惧是真,想过跑路是真。
就连訾永寿取出了藏在灶洞里的体己,也是真。
然而这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他比较谨慎,怕把银钱藏在同一个地方,一旦被小贼窥探到就不妙了,所以每隔一段时日,就将家私换个地方保存。
以真话混淆视听,有意误导审案之人的方向,这是卫逸仙原本打算使在牧嘉志身上的招数。
如今,訾永寿原原本本地将这招数甩到了卫逸仙身上!
乐无涯适时地把脸转向下首的卫逸仙,在郑邈瞧不见的地方,毫无预兆地对他灿烂一笑。
旋即,他又转过头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肃然神态。
卫逸仙望着乐无涯,身心宛如坠入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中,咬得酸软的牙关,后知后觉地“咯咯”打起抖来。
是他!
是闻人明恪的算计!
成败(一)
訾永寿跪伏在地,结结巴巴但异常完整地讲出了卫逸仙的谋算。
随着讲述的深入,淤积在訾永寿胸中的块垒渐渐消融。
自打从卫逸仙那里回来,他没有一天能安眠,成日只等着事发,几乎熬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在天定二十六年的整个夏天,他的身体是自由的,心却蹲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左冲右突,咆哮尖叫。
然而,在被乐无涯囚禁的这些时日里,他的心思反倒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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