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到一束麦穗,不论大小,就很好,那是对应的困惑的参考答案,不过也只是参考而已。
但这些话对现在的关阳来说太虚了,所以她肯定地回答他:“有用。”
关阳眼皮沉重,但还是撑着眼睛,有点舍不得地看着方敏周。
他来民宿打工前本来做好了枯燥的准备,见到方敏周有些意外,以为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关系拉近,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有客人在退房时故意挑刺找茬要求打折。
做服务业难免会遇到沤客,本应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但对方吃相太丑陋,看阿公阿婆还低声下气地道歉,关阳脑子一热,和人吵了起来。
方敏周从外头匆匆赶回来,关阳本以为她会批评他,但她没有,反而站在了他这一边,态度强硬地表示任由差评举报,他们问心无愧,不受气。
体校的生活很苦,他几乎是被打骂着长大的,后来受了伤不能再走体育这条路,进了中专读书,身边同学们大都也浑浑噩噩,老师们也应付了事,再没有人管自己,回到家里也只有爸妈的批评。
这是他记忆以来第一次被外人坚定地维护。
方敏周当他是小孩,他不是,但他又的确像只雏鸟似的,对她产生了情感依恋。
她其实也就比他大十岁而已——不,十岁都不到,可是,一想到她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会被教练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关阳就完全认识到这之间的差距。
他在敏周姐的人生里,只经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他再怎么赶,她始终无法平等地看待他。
关阳内心深感挫败,不由得喊道:“姐……”
方敏周应了声,关阳又没了话,她站起来,拖了把椅子到床边。
“……你们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吗?”关阳忽然问。
方敏周刚想问他说得谁,反应过来后,选择诚实告知:“我们是高中同学。”
关阳没有声音地“啊”了一声。
他们认识的时候,竟然比他现在还小;他们认识的时间,竟然有十年这么长。
他的黯然显而易见,但目光殷殷,像头趴伏的受伤的小鹿,被这样热烈地注视着,方敏周感到压力,她尽可能地不想伤害他。
“你有没有对我很失望?”
“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丢脸?”
“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幼稚?”
“没有。”
一问一答,方敏周用了十足的耐心。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
方敏周笑:“当然不像。”
关阳却有些失落。
“你们会重新在一起吗?”
方敏周怔然,没想到关阳会问这个问题,他真是喝多了,“不会。”
“真的吗?”
“真的。”
“你没有骗我?”
“没有。”
也许是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关阳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他不再说话,方敏周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时,听见身后关阳说:“……你骗我。”
声音很轻,因为轻,听起来有些委屈。
方敏周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地往门口走去,拉开虚掩着的门。
王衎静静地站在门外,端着一杯水。
方敏周呼吸一滞。
飞沙走石、山崩地裂都是一瞬间的事情,突然发生的才是灾难。
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水杯递过来,方敏周默然接过,回到室内,看关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方敏周把水杯在床头柜上放下,让他记得喝,再退出房间时,王衎已经不在了。
也不在厨房。
“阳阳怎么样?”外婆问,“小王帮我把蜂蜜水拿过去了啊。”
“没什么事,睡一会就好了。”
外婆不免念叨起小孩子不懂事,又问方敏周要不要再吃点,方敏周说不用,帮外婆一起收拾碗筷。
直到傍晚吃饭,方敏周才再看到王衎。
关阳人还是晕的,外婆另外给他熬了粥,又张罗着给王衎带点什么回去。外公还想再喝酒,被外婆勒令禁止,一顿饭吃得平静。
这份平静一直延续到饭后,方敏周开车送王衎去车站。一路上,没人说话,也没放音乐,只有导航的女声时不时响起。
方敏周始终望着前方,即使遇上红灯,手也是放在方向盘上。
她开车很谨慎,驾龄上来了依旧如此。
大学和王衎旅游的时候他们租车,轮流着开,但她开的时候,王衎老是嫌她慢,她则很不屑男生一打篮球就自喻灌篮高手、一开车就妄比秋名山车神的毛病,两人在音乐声中斗嘴,王衎还美名其曰是陪聊提神。
发现自己又有沉溺往事的趋势,方敏周调高了导航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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