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婋与那明镜使来到议事厅旁边的一间小茶室内坐了下来。
千光照放下手中拂尘,取过茶器和铜壶,妊婋则在另一边将烹茶的小火炉点起来,待千光照开始悠悠点茶时,妊婋才接过那明镜使递来的详文细细阅览。
广元公主和老太后的旧事重查至今一年有余,进展这样缓慢实在也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许多文书册籍缺失散佚严重,须得一点点抽丝剥茧,方能稍稍窥探到当年的一些具体情况。
这份详文中包含两件事,头一件是老太后与广元公主出事前的脉案和膳食记录,宫中册籍缺失的部分,她们在几个旧朝太监的私宅中搜检到了留存抄本,得知她二人都曾在出事前的一月内因“换季风寒喘嗽”在宫中传过太医,经过对膳食单和药方的反复比对,那明镜使发现二人的药方与膳食中化痰平喘的半夏与天南星存在重复过量,极有可能因此诱发胸痹,看似与寻常急病无异。
详文中所查到的第二件事,是尚宫妊辞在广元公主遭贬离京三日后于家中身亡,宫中记载为痰厥中风倒地,救治不及时去世,但从明镜使等人近日在一个太监私宅中搜到的旧信来看,妊辞实际上亦为阉党所害,而且她当时似乎已有预感,所以在去世前一日托人将孙女虎儿秘密送出了京城,后来果然有太监乔装追出了京城,往广元公主回封地的队伍一路赶去,但却没有在路上追到虎儿,另有一封旧信中说虎儿或许已被广元公主藏于队伍中,因太监身上没有诏令,无法公然拦截广元公主的车驾寻人,于是只得放弃回京。
“所以……从如今查到的情况来看,妊尚宫当初已察觉到了老太后崩逝是被人谋害,甚至手里可能还有证据,为了避免孙女受牵连,她托人秘密带虎儿出城去投奔广元公主。”千光照摩挲着茶盏思索道,“而阉党发现后怀疑妊尚宫把证据一同送出了城,前去追赶却没追上,所以在三年后广元公主回京时,一并用相似手法将广元公主谋害于宫中,是这样么?”
那明镜使一脸凝重地点点头:“目前所有的线索全部指向当日的阉党,而阉党背后实际上正是宁宗本人,只是那些太监的旧信中并没有‘奉皇命’或‘奉密诏’等语,所以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此事乃是宁宗授意而为。”
妊婋放下那份详文,又看了看桌上的其余文书,当年老太后薨逝时,宁宗也才大病初愈,那次宁宗病得颇险,甚至立了遗诏传皇位于当时只有两岁的皇四子,按照那一年朝中的局势来看,若宁宗崩逝,皇四子继位,应当是老太后与广元公主共同摄政辅佐幼帝,或许是宁宗在病中心生忌惮,所以在病情有所好转后做出了弑母的决定。
但目前并没有文书信件或密诏等物能够证明这一切都是宁宗本人授意,而当时的阉党在朝中因掌管禁军也颇有几分能跟朝臣党派抗衡的权力,或许也有可能是阉党见宁宗重病,想要趁机除掉老太后,以期完全控制住小皇帝,进而得以像前唐末期的太监一样通过掌控皇帝只手遮天。
妊婋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两种可能似乎都说得通,这时,忽然有一段幼时情景闪现在她眼前,是一个女人焦急的面孔,对她说:“阉贼追来了,我去引开他们,孩子,快往北跑,离洛京越远越好,记着,千万莫跟人说你叫什么。”
海角逢春
年幼的妊婋在乡野间没日没夜地往北跑去,她谨记着那位大娘嘱咐她的话,在路上跑得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只知道要往北,要去一个离洛京很远的地方。
“阉党本是帝王用来制衡外戚和朝臣的,却不想总有一日会遭其反噬。”千光照分析的话语打断了妊婋的思绪,“或许是宁宗重病令新阉党想起了老皇帝遇刺后旧阉党覆灭之事,所以决定铤而走险反制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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