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正是好天。
“起初恐怕只是血虚内热,脾不健,没有重视。次年春时咳嗽,左右寸脉洪数,成了肺痈。夏令时,脓已成,右寸脉仍洪数,心火克肺金。”华七叶转过身,面朝北堂岑坐了,几名徒儿上前收了脉枕。那是一尊青玉的绞胎灵芝纹伏兽,几个月前华老医娘去给七皇姨悫王请脉时,悫王送的。
“华老以为如何?”北堂岑抬了下手,示意成璋先不要出声。
田淮老端着茶进来,大气不敢喘一下。乡野人家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热水冲泡了几枚枸杞子。他已认出来罗幺娘是谁了,当年在边家宅伺候相公,听说老将军把他配了裨将的女儿。田淮老曾见过那个娘一回,依稀有个印象,和记忆中比较起来,她的容貌虽不曾大变,可神情已不似从前了。她是斑儿的亲娘,是来认斑儿的,不晓得怎么肯发善心,请人来给璋三娘看病。偷了人家的孩子,田淮老的心里有些不安,但想着恐怕是边相公信了他的话也未可知,脸上并不敢表现出来。
“咳吐浊唾涎沫,肢体软痿,不能举动,脉来虚数,调养调养也就好了。只是秋天温燥。”华七叶顿了顿,问成璋道“方才老妇看你舌红胎黄,恐怕你最近气逆而喘,咽喉干痛,胸痛咯血,有没有?”
“确如华老所言。”成璋的嗓音沙哑,没说几个字又咳嗽起来。田淮老的心都揪起来了,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尤升六听见她咳成这样,担心地从里屋出来,扶着门轴观瞧。罗大娘领着一位老医娘来,后头跟着她几个十六七岁、风华正茂的学徒,都在前厅。尤升六因着是新夫,怕生,不敢上前。
“左脉弦细,右脉虚濡,是最近劳心耽色。”华七叶瞥了田淮老一眼,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后者脸上变颜变色,垂头坐着,不敢搭一腔。北堂岑已经见怪不怪了,华老医娘从来都这样,医术很高明,脾气也很大,莫说一个半老的乡野村夫,就是中宫探花,她也是够资格教训的。
“无事。”成璋轻轻拍了拍田淮老的手背。这个病向来反复,她并没有好多久,一夜之间就又重了。爹责怪是升六儿将她抱出去,吹了风,尤升六心里也自责,受不得骂,辩说女娘难道还能成天在屋子里圈着?稍一好点,肯定是要出去的,爹被他气得不行。最近他们两个正赛脸儿,谁都不理谁。
“她这个样子要先调补。待热除痰止,声清心静,那时候也入冬了,吃一些丸药,凭老妇的预测,估摸着到明年春天就该大好。”华七叶招招手,将徒儿唤到身边,吩咐道“先饮补中益气汤,以二陈、山栀、白术、桔梗治之。次与异功散加黄并姜、枣,晨夕间进,调补半月。你回头将药配好了,怎么煎,怎么吃,都写在纸上交给她。”
说罢,华七叶起身要走,成璋想谢她,被两名学徒扶住了,说她的气虚,让她不要开口讲话。田淮老在后头左右为难,想上去谢,又不敢,遂连着施礼,福了几下身子。华七叶本就是看在关内侯的面子上才来的,不是为着他们父女,于是不受,只是摆手。
“我送一送。”北堂岑说罢起身,乐呵着跟在华七叶身后往外走。见她要跟,华七叶放慢了步子等着,待行出了柴门,才笑道“不是我说,大人,直接叫京兆尹把黄册迁入府中,一顶大轿抬回去,不比现在省事么?”
“恐怕乍一认亲,将他惊着了,往后十分生疏,小妇不敢贸然。更何况他自小长在外头,愿不愿跟小妇回去,还是两说。”北堂岑在华医娘身边跟着,略略颔首,俯下脊背迁就她。
“不过一个男孩子而已,如此殚精竭虑,大人真是难得的好母亲。自小没娘没爹住在这乡下地方,忽然有天冒出个显赫富贵的娘来,他若是不晓得孝顺将军,那实在是傻气。”
若是孩子多,倒也罢了。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还说什么女孩子、男孩子的?北堂岑笑了一下,说“殚精竭虑却没有,小妇乡野村姑,还是乡野间自在。好容易逮着机会,忙里偷闲吧。”
华医娘出身医学世家,和太常寺那帮老臣都一样,很看重阴阳五行。自古以来阴尊阳卑,妇人虽贱,皆为阴;男子虽贵,皆为阳。在她跟前,北堂岑也不敢表现得对斑儿太眷爱,省得挨她唠叨。她是最看不上元卿疼爱莫小如的,说习武人家纵使爱子,多少也要讲究分寸,不能失规。莫元卿敢说什么?她说好好好、是是是、对对对,叫小如立马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不准出垂花门,什么样子,没规矩。等华医娘离开,元卿又颠颠儿找过去,说走,娘带你踢毽球玩儿。
“这说得倒是,大人也该歇一歇了。”华七叶停住步子,抬手令北堂岑也停,俯下身在她的左腿上摸,顺着迎面骨捋了半天,拇指指腹抵着顺下来,哼哼道“但这骨痂该剔还是得剔。”
每次只发的时候,北堂岑才偶尔动一动要治腿的心思。她的岁数大了,功成业就,该病退就得病退。荣禄如饵,总是虿尾暗藏,天女开明圣德,从不对她加以猜忌,她断然不能不识好歹,当下只笑了两声,敷衍道“不是怕切肉疼,喝药苦嘛。”
“啊呀大人。”华七叶皱着眉,小老太太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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