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候,雪胎从宋府回来看望齐寅。棣华之间想必要说点阁中密语,北堂岑也不方便听,衣服一披就往演武场去。
她的人是闲下来了,嘴没有闲下来,最近一个不留神就吃肥了,胳膊上的肉直打转,臂环都嫌紧。前几日跟元卿出去打场马球,没几杆下来,累得大汗淋漓,勒住了缰绳直倒气。元卿打马飞驰而过,说‘你这不行啊我的好姐姐,人都说虎老雌心在,你是太皇金口玉言的北堂虎,怎么刚开场就累趴下了?’引得众人哄笑。她这句话说得北堂岑浑身一凛,环视场上,哪个女娘不是精壮得如狼似虎?车骑将军严雌今年尚不到三十,扛着球杆赤膊上阵,胳膊上四棱子起筋线,在中场逡巡徘徊,严防死守,北堂岑很难突破她的招架。本来就是要发福的岁数,筋骨皮再这么懈怠下去不行,恐怕人要废了。
最近几天他娘在家舞刀弄枪,挥汗如雨,简直不知岁月。斑儿悄悄掀开门帘看了一眼,回头小声对金淙道“我娘脱了个光膀子。”
“我看看呢。”金淙凑上来,屏气凝神地垫着脚往里瞅,见家主老鸦马裤打着吊腿,脚踩乌皮六合靴,白裹布缠了健硕的胸脯,动作间心口浮动一道深壑。金淙还没见过家主这紧衬利落的武妇装扮,她体量充足,一动起来,脏腑深处滚热的血液流经百骸,更显得胸肩块垒不平,腹背板肋虬筋,臀腿结实鼓胀。金淙看得挪不开眼,不由咬住了嘴唇,斑儿以为是他没见过武装,凑到他耳边,说“军娘操练时都是这么穿的。”
虽然比他略大一些,但斑儿是公子,还不明白。金淙红着脸转身,面对着斑儿,慈爱地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没有说话。斑儿不懂他的意思,但也由着他,两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里头动静停下来了,斑儿迭指敲了敲门。
就说他不明白吧,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金淙想说点什么,忍住了,刻意站得离远了斑儿两步,他可不跟公子玩儿在一起,省得家主觉得他不稳重。
未过多时,北堂岑披着锦战袍出来,头一眼瞧见斑儿,第二眼看见金淙。他俩的岁数差不多,熟络得很快,问起来经常就是一起玩去了,也不晓得捣鼓什么。在庄子里的时候,斑儿身边没有诉说风情的男伴,他姐姐的身体又不好,偎在床上,尤姓跟她不同床,总在跟前打个地铺,便于夜里起来照顾。斑儿对女男之事十分懵懂,看姐夫照顾姐姐、收拾屋子,就觉得他这个金姓的小叔叔也无非如此。至于他这个小叔叔嘛,年纪更小一点,还不到能为人尊长的岁数,北堂岑懒得说,睁只眼闭只眼地纵着。
“小叔叔教我打络子了。”斑儿开门见山,从袖里拿出好几条来,一股脑地递给北堂岑看。都是比较简单利落的样式,鸦青四方扣、大红琵琶扣,还有一根攒心白梅花的,说“给娘选。”
“哦,还以为都是给我的呢。”北堂岑接在手里,笑着揉了揉眉尖。她平日里不佩戴这些拖拖挂挂的东西,但有一条也好,系在革带外边儿,回头到大姑姐跟前显摆。她用惯的革带是黑的,旁的颜色不显,思忖了一会儿,挑了白梅花的,将另两条递回去,说“打得这么好,送给娘一根,送给姐姐一根,还一根呢?”
“给张知本。”斑儿笑得一派天真,北堂岑真后悔问。也不晓得那个死妮子的书看得怎么样了,武举有没有希望,她要是争气,能中,到时候把她调到手底下,先做两年事看看她靠不靠谱,再考虑别的。
也不跟她多说几句话,这孩子就火急火燎要去找姐姐,下午跟他姐夫一起回庄子里。北堂岑真不放心,一边走一边叮嘱他,说“张知本那个孩子明年要考武举,你娘我总夏官,掌武事,你这段时间不便和她交往太密,晓得么?”
“我晓得,我让姐夫给她。”其实斑儿完全没有领悟他娘的意思,只觉得他的娘好厉害,好威风,娘说什么他都听,望着北堂岑的眼里满是崇拜。北堂岑有些飘飘然的自得,也就没有接着往下说。真是个乖孩子,她难免生出一些这样的感慨,她的儿真是个实心眼子的乖孩子,一说就明白,这就叫响鼓不用重敲。
家主对公子确是有一些溺爱的。金淙乖巧地跟在北堂岑身后一步的位置,看她背在身后的两只手勾着那根攒心梅花络,从头顺到尾,爱惜地摸个不停,不由掩着唇偷偷笑出来,感觉自己窥到了家主的心事。公子流落在外的时间太长了,不能像老帝师家的孙子那样涉大义,读史书,也不像元卿大人家的小如,刚十岁就擅骑射,会烹饪,被父亲教导得知书达理。对家主来说,公子每天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快快活活的,就已经足够宽慰她的心,更别说这个孩子居然还学会打络子了,而且打得还不错。
简直是八百里难寻的一个好孩子,不是吗?唯一可惜之处就在于公子一共打了三条,给姐姐一条是应当,给邮驿司衙的军娘一条实在将这珍贵的心意染上些儿戏的意味。
他早就说先选一条单独送给家主嘛,就是不听。金淙瘪了瘪嘴,心想果然是公子,不通晓事体,就算比他大一点点,也显得很不成熟。
家主这样的体格,有一些挡光,颇有压迫感,走路时迈着骑马人独有的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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