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姬日妍只想要一个女儿,不想许怀珪招来的却是个儿子,她不可谓不失望。小莲花很可爱,长得也像她,有段时间她一直觉得儿也很好,就生一个算了,疼得要死。直到失去了洪姱,世女姈伏诛,次女送往戒庵监禁,姬日妍才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洪姱比她年长一轮,因为不得母皇的器重,很晚才往东观治学。她们也像母女,更多时候是姊妹,所有人都说戾王是佞党奸贼,她也这么说,可偶尔姬日妍一个人坐着出神,苦思冥想,不知洪姱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久久没有消息,自那夜她进入宫闱,就没有再出来过。巨大的失落感压得姬日妍喘不过气,她决定再生一个试试看。
只生一个,是女是男,一锤子的买卖,她当时是这么想的。要是遭了那么多罪,生下来的还是儿子,她就把许含玉这个没用的东西送到叁圣庙里关一辈子。四个月的时候,姬日妍就已很显怀,请了华老医娘来看,说是双胞胎。乱气应在人体,双胞胎克母,主不吉,且不说若是两个女儿,日后如何继承家产和爵位,能不能母女平安地生下来都还是个问题。且双胞胎发育得总是不好,生了也未尝就得活。可这时候用药打胎,两个孩子分摊药性,又不一定能打下来。姬日妍急得团团转,太皇也坐立难安,召她入宫,亲自照料。姬日妍自幼就不常在母皇跟前打转,有娠是她最脆弱的时候,蔫蔫地跟母皇一个被窝,抱着母皇的腰,母女两个轻声商量究竟要不要坼剖而产的事情。
华医娘和太常寺齐姥往上数叁代,在师门里还连着宗。古时巫医不分,据说她们的祖师姥经手过一个孕妇,为其剖腹,取出一女,母女平安。此女名瑶,擅治水,曾任司空,后被西华至妙圣母封为神女,赐名瑶姬,居巫山天池。华医娘对坼剖之术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若是齐太常年轻个十岁,她二人联手,或许还敢尽力一搏。那时少帝还很小,拉着北堂小姨的手不肯撒,探头探脑地在床前打转,想摸四姨母鼓鼓的肚皮,问里面是两个宝宝吗?一母同胞,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姬日妍正烦心,恐怕自己命不久长,但还是起身,将衣袍撩开,拉着少帝的小手往自己肚皮上摁,说‘是呀,是两个宝宝。先出生的是姐姐…’
天地的预言往往在不经意间被寻常口吻道破,巨力撼动心灵,姬日妍一怔,紧收着的双瞳震颤不已。
双胞胎如此罕有,何以托生在帝王家?何以托生在她的腹中?且偏偏是在这样的时间,在叁姊洪姱与先帝夷姤回归地母胸怀的叁年以后。
是夜月出,姬日妍悄悄推开卧房的门,绕进内室。月映屋室间,腾光照人,骨肉相莹。她在床榻边坐下,用手腕探一探姐姐的后背,将被角掖好,又将妹妹露在锦被外的一截藕臂塞进被窝。树影滉弄,离离然可爱。
她生育的时候,是母皇与几位在京的老皇姨亲自为她拒关。宫口开得她死去活来,真正生产时却不想如此轻松,姬日妍甚至觉得自己没来得及用力。北堂在身后如临大敌地托着她的腰,见她一声不吭地将苍白无力的长女生下来,错愕地唤了一声‘大姑姐’,语气中透着鲜有的敬畏。娩身卿娘摁揉她的小腹,调整胎位,近侍端来蜜水与红糖给她喝,直到次女平安落地,她才逐渐感到了疼痛,像水波一样从肚子往脊椎蔓延,扩散至指尖。
产后昏睡,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母皇说她生洪姱时只是郡王。那年她十九岁,容姃还很小,刚刚叁岁。彼时的太女是她二姊,随了中宫探花郎,身量纤纤。庄宗皇帝担心二姊的身体受到伤害,想要从宗室过继女孩儿入嗣。她是姊妹中最强壮的,生育于她而言并不艰险,因此才从良家子中抬了白姓,有了洪姱,庄宗于是封她做亲王。不知道是谁教坏容姃,那孩子说要把妹妹掐死,扔到湖里。她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容姃,一遍一遍地跟她说,娘最爱你了,即便有了妹妹,娘也最爱你。容姃又哭又闹,不要妹妹,也不要做王世女,她说母亲只能有她一个。
‘我以为我和庄宗不一样。’母皇一开始并没有把洪姱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洪姱只有她一个母亲。姬日妍听见母皇很低的啜泣,她的手还没有力气,没能为母皇擦拭眼泪。昏黄的烛火中,身量极小的两枚女婴躺着母皇的臂弯中。
‘都是娘太爱容姃了,娘太年轻就做母亲了。’
姬日妍也没能为自己擦拭眼泪,她说‘娘夺权时还年轻,容姃自幼没了父亲。夷人南下,天灾不断,皇姥姥也不肯再跟娘说话,娘只与容姃相依为命。娘说洪姱不爱姐姐,就是对娘有怨怼,可是娘自己都做不到不偏不倚,娘明明就只爱容姃。容姃将近而立才迁居东宫,娘对容姃就是不肯放手,容姃做什么娘都要过问,可是到洪姱,娘就不问了。就连容姃打了洪姱,言官上奏,娘都要包庇容姃,说是自己的错。’姬日妍捂住脸,激烈起伏的情绪随着疼痛席卷身心,她哽咽道‘洪姱明明就没有害死容姃,为什么娘要怪洪姱?容姃她是自己投湖死的。是容姃害死了洪姱,如果她不死,洪姱也不会死,夷姤也还在。都是容姃的错。’
母皇颤抖的双唇开合着,说‘妍妍…是娘…’
‘不是的,是容姃。’姬日妍崩溃地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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