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温人不怎么会耕作,更不懂得给土壤施肥。草木灰一碰水就不肥了,在托温派不上大用,敷上厚厚一层,风一吹就散,扑人一脸。牛粪羊粪都有用,放牧时候得当炭火烧,人粪嘛,倒也试过。那时候北堂岑还小,闻到气味,偷偷跑去跟娘告状,说边姨在家煮屎。后来听娘说,确实不怎么好用,土壤仍是那个贫瘠的样子,作物还会受虫害,施肥跟浇屎也没区别。
边老将军屡战屡败,百折不挠,在家抓耳挠腮地想新办法,成天抱着胳膊蹲在地里,有天忽然下令,让卫所的军娘把月事带里装上麸皮,换下来的都倒进木桶存着。等娘们姅日结束,已攒了不少,边老将军往里兑一点淘米水,用布帛盖上,放在炭窖顶上。差不多七天,闻起来有些酸酸的,说让拿去潲地。试了几个月,却不想效果格外好,板结的土壤被滋养得松软湿润,一眼望上去就是生命力旺盛的模样。后来边老将军又尝试用禽畜血液拌上麦麸,发酵堆沤,愣是将托温的瘦地给救活了。若不是平州府写了奏本上疏太皇,她自己都想不起来,太皇听说托温大丰收,一亩地一口气能结三十筐糜子,卫所管辖范围内统共五十亩地,足足六万石,感动得直流眼泪,说穷乡女儿,骨血俊宏。事后不仅嘉奖边老将军,封她三品寄禄官,还罢黜了平州副总兵之职,设按察使总理兵粮,派阔海巡狩,整饬军备诸弊病。先帝给边老将军的谥号是成惠侯,遂物之美曰成,慈恩广被曰惠。夲伩首髮站:po18a
“你应该认识她。”北堂岑靠坐在床头,窗外天色朦胧。她出了会儿神,道“我听鹞鹰说,你能在狂舞中登上十三层天,目睹人世间过去与未来的一切。”
“我认识她。”空猗垂着眸,“她是那片被群牤践踏的金色麦浪。炽焰从零落的田垄中升腾,翻涌着扑向我的眼瞳,险些将我吞噬。沃土和烈焰,孕育安巴灵武的两位厄涅。”
追随先王时,她只有十岁,始终在隔绝战火的营帐中,由最英勇的战士拱卫,空猗没有机会认真打量熊女。八万行中,只毁杀戒,心清净故,尚未沦溺,双目明朗,十方洞开,无复幽黯。故此超越劫浊,动静不移,忆忘如一。佳珲说得没有错,她是个不易破功的狠人,但也仅仅只是不易。
尽管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可真的听她叙述过去的一切,北堂岑仍然觉得心肺痹痛。“我们习惯将隽永的爱埋入土壤,期盼着她们在黄泉之国永生,就像你们希望先妣的英魂登上白山圣殿,彻夜饮宴欢庆——你为何一定要来见我?”
“清晨醒来,我看见一瓣轻柔的淡黄色花朵凋零。那刻我的双瞳震颤,视线模糊,它在我的脑海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幻影。然后我看见死去的白狼蜷缩在泥土中,舔舐着锈蚀的刀锋。它们都在对我倾诉,让我来见你。”
短暂的错愕之后,北堂岑望向东方。那是影堂的方向,埋葬着她的苗刀和龙马的狼皮大氅。
“你见到我了,我很好。”北堂岑说“你可以回去了。”
“你在行经。待缺月盈满,再度变成弓弦时,你就会健康。”空猗并没有如她所愿地离去“每当春天降临,积雪和冰壁融化成甘甜的泉水,重新奔涌向人间。如果那时她们还没有回来,那么她们想必已然登上圣殿,乘着云和风,随着和煦的阳光照临在你的肩头,而你对此无知无觉。”
难怪会和佳珲同席共枕,都是很自来熟的个性,关切与冒犯间的界限细瘦,难以区分。北堂岑笑了一下,低头揉着困顿的眉心,“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曾有人抱怨你的预言晦涩难懂吗?珊蛮。”
“我没有在预言。”空猗说罢,室内沉默冗长。她身上浮动着草木的暖香,让人昏昏欲眠,尽管知道久睡不是好现象,但仍然,北堂岑掖好绒毯,“趁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翻脸。”
“我会等你考虑。”空猗说“你会往正确的方向走。”
这话听起来相当熟悉,亲朋间的密语为她所道破,北堂岑皱了皱眉,感到胸椎刺痛,很有些被窥视的着恼。她并未压抑呼吸,那股暖流由是从腿间涌出,浸湿身下的床褥,这让她更加烦躁。“你在狂舞中见到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不能窥破自己的吗?人的身体说强韧也强韧,说脆弱也脆弱,只是那几个穴位而已。”北堂岑抬起双指,虚点着从她头顶往下数“百会、鸠尾、鹰窗、乳根,处处都致命。杀生对我而言是最容易的事,我只是不想再继续了。你不该来见我。”
“有些人适合静止,还有些人适合活动,你是后者。恶神的羽翼无时无刻不在逼近你,事实上你也知道,你不能停下。你不能落在它手里,因为你已经无法再忍受任何一丁点儿折磨了。你与折伤的距离间不容发,求死是你能做出的最后抵抗,如果肉体的崩塌在所难免,那么最起码要将魂魄撕扯出来。”空猗揉了揉凸凸弹动的太阳穴,感到声色嘈杂,头痛欲裂。“你沉重的身躯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是她们仍在危难时与你手足相抵。我须得来见你,我曾在母神面前许下誓言,凡我所见,我不可视若无睹,凡我所听,我不可置若罔闻。即便是你,安巴灵武,哪怕是在杀死我族无数姊妹之后,你的性命对我而言仍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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