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住:“您学这个?”
“学最基础的。”楚昭看着炉子里未熄的红炭,“怎么把铁烧软,怎么锻打,怎么让它成型,而不是一锤子砸烂。”
铁匠挠挠头,接过银子:“成。不过这可苦,烫手、费劲。”
“我知道。”楚昭点头,“明天一早我来。”
天未透亮,铁匠铺的风箱就“呼哧呼哧”扯起来,像头喘不过气的老牛。
楚昭握着一尺长的铁钳,钳口咬着块巴掌大的生铁。
炉火舔着铁块边缘,从暗红烧到橘黄,再烧到刺眼的白炽。
汗顺着她额角往下淌,滴在围裙上,洇出深色斑点。
“软了!”老铁匠哑着嗓子喊。
楚昭把铁块抽出来,搁在砧上。
火星子“滋啦”乱溅,烫得她手背一跳。
她抡起锤子,照着铁块正中砸下去。
“当!”
铁块瘪下去一小块,边角却崩出扭曲的裂口。
“劲儿使偏了。”老铁匠摇头,“你这是砸核桃,不是锻铁。得顺着纹理,一锤叠一锤,跟擀面似的。”
楚昭盯着那裂口,牙关紧咬。
她又把铁块塞回炉子,重新烧,重新夹出来,重新抡锤。
这次力道缓了,落点却更飘,铁块像条滑溜的泥鳅,在砧上扭来扭去,不成形状。
日头爬到屋檐,她砸废了五块铁。
掌心磨出两个水泡,一碰就针扎似的疼。
老铁匠递过来一竹筒凉水:“歇会儿吧。这手艺,急不得。”
楚昭仰头灌水,喉结滚动。
她瞥见炉子边堆着的成品,锄头、镰刀、门环,每件都线条利落,泛着冷硬的青灰色。
那是她砸不出来的“规矩”。
“老伯,”她抹了把嘴,“您当初学这个,最难是什么?”
老铁匠蹲在门槛上,卷烟叶子:“最难?是收着劲儿。”
他吐出个烟圈:
“年轻人总觉得力气大就能成事。
可铁这玩意儿,你硬它也硬,两下就崩了。
你得摸准它什么时候软,什么时候韧,什么时候该敲,什么时候该晾着。”
他弹掉烟灰:“跟养孩子似的,不能只靠揍。”
楚昭盯着自己磨破的手掌,没吭声。
午后,她揣着没锻成的铁块回院子。
水泡破了,黏在钳柄上,撕开时扯下一小片皮。
她草草抹了点药膏,摊开那本《楚氏观察手札》。
翻到沈清辞教她写“一”字那页。
“其握笔如擒敌,腕僵指硬。虚握其手,带写一横。彼时掌心微汗,呼吸屏止。备注:或因其靠得太近。”
她合上册子,眼前晃过沈清辞当时的神情。
她那时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哪顾得上感受笔锋走势。
如今握着铁钳,掌心火辣辣地疼,却忽然懂了沈清辞说的“顺着纹理”。
那人的规矩、清冷、拒人千里,也是一层纹理。
她之前只想着凿穿、撞开、大声宣告,就像对着生铁乱砸一气。
容易弯
夕阳西斜时,她鬼使神差走到沈家院墙外。
那里有扇常年锁着的后角门,门板上的漆早已皲裂剥落。
她贴着墙根坐下,背靠着冰冷砖石。
她能听见墙内隐约的动静,扫帚划过青石的沙沙声,瓷器轻碰的脆响,还有压抑的咳嗽。
一下,又一下,闷在喉咙里。
楚昭脊背绷直。
沈清辞畏寒,春寒料峭时最容易犯咳疾。
她本该捧着各种汤汤水水去“进补”的。
她站起来,扒着墙头往里瞧。
只看见一截素色衣袖在廊下闪过,随即消失在门后。
咳嗽声停了,院子里重归寂静,静得像口深井。
她跳下来,在原地转了两圈。
送药?太刻意。
翻墙?那人说了“不必再来”。
她盯着那扇破旧的角门,忽然蹲下身。
门板底缝有指头宽,塞得进东西。
她从怀里摸出早上买的两块饴糖,糖用油纸包得方正,糖块被她一路攥着,有些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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