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没有刀剑在手,只凭她头上的一支木钗,一样能置人于死地。
婢女有条不紊地选取材料,在石钵中研磨成细粉,逐一投入香鼎。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自带一股韵律,观之赏心悦目。
最后一味香料投入,她拿起铜壶,倾斜壶身,将融化的香膏注入鼎内,其后拿起银匙搅动。
伴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独特的清香自鼎内溢出,弥漫在大殿之中。不同于惯常使用的暖香,香气中带着些许清凉,格外提神醒脑,正合国太夫人心意。
“不错。”国太夫人睁开双眼,看向调香的婢女,夸赞道,“手艺又精进了。”
“国太夫人过誉。”婢女垂首浅笑,将调制好的香料盛放入盒中,扣上盒盖,能够保存许久。
仰赖这股清香,困倦逐渐消散,国太夫人挥退身后的婢女,缓缓坐正身体。
她没有梳髻,随着起身的动作,银灰色的长发滑落肩头。她握住一缕,看着发丝在指间流淌,不免叹息一声:“老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侍人禀报:“禀国太夫人,君上至。”
闻言,国太夫人压下突来的情绪,命调香的婢女退下,独自等候林珩到来。
“下去吧。”
“诺。”
婢女离开之后,殿内恢复寂静。仅有焰心偶尔爆闪,发出一阵轻音。
少顷,殿门再度敞开,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玄服玉冠,腰缠玉带。带下悬挂宝剑,袖摆和衣领刺绣玄鸟,在火光下流淌金辉。
夜风穿过廊下,继而卷入殿内,纠缠明亮的火光,迟迟不愿离去。
光影旖旎,在墙壁上拉长。
国太夫人望向殿门,神思有短暂恍惚。
旧日的记忆闯入脑海,逐渐变得清晰。同样是这样的夜晚,烈公携大胜归来,全身犹带着血腥气,出现在她的殿门外。
时间太过久远,她以为自己忘了,突然回想起来,却发现遗忘过于奢侈。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想忘都忘不掉。
“大母。”
林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国太夫人的回忆。
她垂下眼帘,捏了捏额角,招手让林珩近前,有些疲惫道:“人老了,精神不济,总是会恍神,君侯莫怪。”
“大母身体不适?”林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关心地看向国太夫人。
“没有大碍。”国太夫人摆摆手,从桌旁拿起一只木管,推到林珩面前,“信鸟今日送来,上面有於菟纹,应是公子煜亲笔。”
木管封存完好,没有打开的迹象。
林珩接到手中,没有急着取出信件,而是看着国太夫人,认真道:“大母,还是召谷医问诊。”
国太夫人笑了,拉过林珩的手拍了拍,道:“君侯信我,我当真无碍。近日天热,我有些困乏,大概是苦夏,天凉些就好了。”
“大母,不可讳疾忌医。”林珩仍不放心。
“君侯不必担忧,尚未见到晋霸天下,我岂能甘心,自会保重。”国太夫人再三保证,笑容愉悦,林珩的关怀让她开心。
林珩皱了下眉,正想要再劝,却被国太夫人岔开话题,指着他手中的木管,认真道:“这封信来得急,想是有要事。”
国太夫人坚持不召医,林珩不好强求,只能顺其意暂时揭过,拿起木管打开。
木管以蜡封口,蜡有些厚,需用锋利的器具划开。
“用这个。”国太夫人递过一支刀笔。
林珩顺手接过,翻转笔身,熟练地除去蜡封,拔出木塞,取出里面的绢。
绢极轻薄,展开近乎透明,是越绢中的上品。
这样的越绢出产稀少,在上京能卖出天价。如今却被裁剪传递书信,如被上京贵族看到,必然会痛心疾首,大骂暴殄天物。
在展信之前,国太夫人和林珩想法一致,都以为信中必为要事。
信件展开之后,祖孙俩看清上面的文字,都是动作一顿,表情一片空白。
“知音,仰慕?”国太夫人回过神来,回想起之前的端倪,不禁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错觉,也不是她看错,阿煜果真是这种心思。
林珩眉心深锁,惯性地敲击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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