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找上门来,当如何解决?——好了,现在吃了喝了,也有精力找人麻烦了。传令,请辛楚材辛将军到行辕,也请荆华荆校尉过来。尹司马,明日再会。——长安,不用守了,你该吃饭了。”
聂长安自门前扶刀站出,向内看去,却未点头应命:“但辛将军正要来此。”
“和他会面没危险。”裴慎说,“你进来,到后堂吃你的饭。没有让人这样熬着的道理。听话。”
待聂长安退去,辛楚材和荆华也齐至,裴慎开门见山;这句话与随后的交谈一样,都会被聂长安听到:“辛将军,既然我来了,你可以回京了。”
辛楚材沉默了刹那,然后问:“陛下可有明旨召我?”
“没有。”
“可有口谕?”
“没有。此行并非陛下召你,是我个人的意见。”
辛楚材蓦地跪了下来,甲叶铿然:“属下不敢不领命,但属下有一言不得不上告于元帅:辛楚材终是天下健儿,与其使我待罪阙下,何不如使我白衣效力于军前?”
裴慎抬起一只手示意辛楚材住口:“你想立功自赎,这话回去跟陛下提。但我这里计划招降羌人,到时羌人必然要以你的性命做条件。你若在此,我是杀你,还是不杀你?”
他语气音量,仍如软语商量。
辛楚材仰望裴慎,手在腰刀上握了又放,神色由惊变怒,由怒变哀,最终满面失望,道:“不料元帅竟是来跟羌人求和的。如果元帅真要我这颗头颅,我也无所吝惜,来取便是。”
裴慎转过身去,背对门口,呼出一口气:“要是决断在我,我一来就该杀你了。你明日离开,部下羽林骑士都留下,交给荆校尉带领,不得迟延。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辛楚材生硬地吐出两字,站了起来。
“荆校尉?”辛楚材退出后,裴慎问。
荆华迟疑一瞬,对道:“我不太明白。”
裴慎转回身来,喟然:“你大概知道,昔年徐武靖守蜀之初,西川八羌举土内附,冉州从此为我朝所有。如今辛将军一个失误,丢了西川八羌,于是丢了冉州,连带丢了半个湔州。荆校尉,这八羌部族原是我边疆蕃屏,冉州湔州皆是我西南要冲。苏毗既得乡导,又得据点,遂能并力西向,不止兵临会州城下,侵我剑南,更能联通六诏,威胁我云南。——此事罪责,他有十颗头也不够斩的。而此事罪责,又岂止在他一人?
“既然杀不得,也只好送他走得远些,免得羌人问我要他的头颅时为难了。”
“我明白了。所以,元帅刚才有暗示辛将军自裁的意思么?”荆华清晰地问。
裴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看他难道像会自裁的人吗?”
荆华停了停,答道:“他不是。”
“辛将军走后,他的羽林骑,你带得了吗?”
荆华又停了停,答道:“我尽力一试。”
不知是因为本地的山羊格外燥热容易惹人火气,还是因为不适应蜀中气候,总之,聂长安次日早晨流了鼻血。
他守在门口,正不得不低头捉鼻时,新上任的羽林统领荆华从外边进来,鼻孔里塞着渗血的丝绵,两人相顾一眼,不禁发噱。
荆华进门不多时,裴慎便叫人击鼓升帐,传唤诸将。
说是升帐,其实众人是在厅堂会合——裴慎的元帅行辕是从南营中临时征用的一套官署。众人一到,裴慎便出示军报,开门见山道:“诸位,南边六诏叛军已陷靖州,杀靖州刺史郎贵,入寇巂州,到了清溪关下。”
众人相顾失色,其中一人道:“如何来得这般快?靖州该是能多撑几天的。”
裴慎从容答道:“之前郎贵掠卖当地白蛮男女为奴,蛮人不平,开门纳寇,所以靖州丢得这般不费力气。巂州宁远军共总五千二百人,凭这点人数,高灵希要是能守住清溪关,不大可能。诸位对此的意见如何?”
方才发问的守将问:“蜀王阁下是本次的正帅,正坐镇成都,成都可曾传过来什么打算?”话里带了些试探的意思。
裴慎又递出一份文书,令众人传阅:“蜀王的意思是在南边募兵。”
旋即有另一人瞠目道:“这哪里来得及!等兵募起来,再等开到前线,怕是巂州也凉了!剑南全境驻军四万,成都城内就有一万八。难道不能从成都调兵?”
某处兵力不足时,解决之道无非临事招募,或借兵他处。裴慎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一名文职军官说:“如果从成都调兵,军费怎么解决?”
裴慎再递出文书:“诸位请看,这是民部的牒子。去年秋天,益州都督府声称为填补督下犍、邛、雅三州军资,在眉、绵、嘉三州赋税外加征钱一万七千贯,米九千石,草四十余万束。而近日民部派人查勘犍、邛、雅,得报称这三州并不曾领到他州的钱米草,想是都督府别有支用。近年益州都督府又增收茶利、盐估供军,虽然账目还未出来,吞下去的钱想是也不少。如今是该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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