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银子,起身温和笑了笑,道:
“天色晚了,我家夫人还在家中等着我,就不在这里呆着了。”
“无惑,先生先走了……”苏圣元走出来,提着灯笼,步步走出了这个巷子,似乎不大适应这里的路况,走路的时候有些跌跌撞撞,灯火摇晃,背影落寞。
少年道人要送,被他拦下,只好目送他离开,隔壁的大娘端着一碗饭蹲在一侧。
饭碗里面有着年节剩下的吃的,饭上面盖着青菜,些许剩下又舍不得扔的肉块,还有一个鸡子,盖了满满的,道:“苏先生果然来找你了啊。”
“先生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大概是知道你来了之后,就来了,约莫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大娘吃了一根葱,然后顺带大口吃饭,道:“说起来,你一声不吭走了的时候,镇子里面最着急的就是苏先生了啊,他可着急了,找了你好几个月,还找了自己的朋友,这个时候咱们才知道,这苏先生好像当年当过大官,还是什么,什么幕僚什么的。”
“在中州找了好几个月,没找到你的痕迹,大家都觉得你会不会是掉山里面去,或者被老虎什么的吃了,也就苏先生自己还在等着你,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了,总是看着你以前偷听的地方发呆。”
“我还以为他会找你再多说说什么的……”
隔壁家的大娘好奇得很。
少年道人手中托着银子,却又如千斤重,看着苏先生落寞离去背影,少年道人知道苏先生的遗憾和失落,也知道素然君子,不以己压人,可惜自己终究不能够再求学了,少年道人脑海中回忆起来在明真道盟翻阅锦州卷宗时的记录。
前太子东宫詹事苏圣元。
本是主和一派。
可因锦州之事,力主弹劾现在这个皇帝的举动,又是坚定的保民党,认为一民不保如何保天下之民,力主铁骑进入锦州之中,甚至于认为应该驱驰兵马,直入锦州妖国裂隙内部,以力讨伐之,方可保未来之民。
敌击我而我不动,则敌越猖狂。
变成了主战派,以战扬威,方可定国。
以战求和,可也。
以和求和,则是抱薪救火。
锦州之事,太子变化,东宫易主,作为原本太子的嫡系而被罢免。
因其妻族为崔氏之中人。
得而免死。
给了个清贵的翰林位置。
心灰意冷,不愿做那翰林,故而辞官归隐,来到中州偏远之地,教导弟子。
少年道人握着银子,自己选择走到了和苏先生不同的道路上,所以才不能够给苏先生回应,他安静许久,目送着那一点灯火远去了,这才重新回到屋子里面,把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心中则已有定计。
苏圣元是希望能培养弟子,有足够的有理想志向的年轻人,可以扭转这个浑浊的时代。
少年道人却觉得,上不正,下则必然歪曲。
上行下效而已。
只是不知,那个周氏的女子此刻有没有抵达京城,有没有将他的书信交给秦王。
齐无惑心中思索许久,灯火渐熄了,他收敛了情绪,却看到了小孔雀和小药灵两个抱在一起,呼呼大睡,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微微笑了下,提着这抓了虫子做的灯,推开了门,走到了外面,坐在梅花树下的石桌前面,打开了口子。
于是那些有点点萤火的虫子飞到天空,少年打开了从那黑熊处拿来了的信笺。
借助月色,看着那猛虎山神的信笺,入眼文字洒脱恣意,是那好友的风格。
“无惑可好?”
“吾离山之后,游览四方,方才知道天下之广阔,令人惊叹,非只在一地坐而修道能够比拟,吾自以为,数百年修道,已极了解自我之心,然而在外游历,却发现和旁人交流,更能激发出我之未曾察觉到的自我,于是越发了解【我】之为【我】。”
“非独安静者是我,愤怒者是我,见万物者而欣喜是我。”
“我之为我,是记忆之中无数我之聚合,岂枯坐之我所能明白?”
“故而见苍生,见天地,可见我”
“其实是在遇苍生而我有遇到苍生的欣喜和反应,见到天地可有见天地广阔时我的慨叹,诸我皆我,如是而已,行走天下,偶有所悟,欣喜不禁,便写在纸上,希望有朝一日与君相谈”
在写这一行文字的时候,那穿着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坐在幽静的树林之中,他的那把长枪倒插在月光下的地面上,旁边是披着他的战袍的,被他救下来的孩子,而周围倒下了赫赫名号的大妖尸骸,月色之下,如同狩猎之后的猛虎,安静地写着朴素清净的文字。
周围尽数尸骸。
而少年道人在月色下,借助飞舞的萤火虫,阅读好友的来信。
这信笺似乎不是一次性完成的。
而后面的文字从容:“不过,我本是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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