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更清楚的是,自己又发病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无法自制的想相信某个人,无法自制的想依赖某个人,无法自制的想要有一个支点,好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
一直以来,她认为最痛苦的莫过于自己是如此清醒地看着自己发病,看着自己的灵魂被肉身所掌控,却逃脱不了这压抑到无法呼吸的桎梏。
黄牧看着她,彷佛看着被捲入暗流的溺水者,趴在自己随手抓到的浮木上,无助地朝自己伸出手。
最终,他握住了她的手,「嗯,我信妳。」
女孩慢慢朝他伸出手,一句话没说。
黄牧心领神会,俯身将她纳入怀中。
「对不起。」他听到她的声音轻轻落在耳畔,带着卑微的祈求,「我不会拖你的后腿。就现在,一会儿就好……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黄牧心头蓦然一疼。
她的声音发紧,声线颤抖,落在他后背的手也泛着凉意,却仍在说着,不会拖他的后腿,求他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说了那么多遍,他终于信了:她是真的很害怕拖人后腿,这不是谦词。
他就这么弯着腰,直到自己的肩膀新染了一大块水渍,直到她鬆开手。
「对不起,黄……」
黄牧给她一记栗爆,打断她的话,「道歉说太多就廉价了。与其道歉,我喜欢听道谢。」
顾云眠摸了摸额头,眼中终于多了些光,「……嗯,谢谢。」
「我去拿晚餐给妳。等会儿我睡一觉,凌晨要集合了叫我。」
顾云眠点点头,目送他换了衣服后出门,脑袋往后一靠,眼神晦涩。
她从小就很少大哭,因为她的爸妈不喜欢也不会应对,她的哥哥也会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让她自己冷静;相反的,如果她只是默默掉眼泪,他们会围上来问怎么了。时间久了,她就习惯躲在被窝里、躲在角落里、躲在桌子上,总之躲在某个让她能感受到虚幻的安全感的地方,在黑暗里默默掉眼泪。
他们走后,心理医生、唐卓,很多人都让她大哭一场,别憋在心里,她却已经不会大哭了——或者说,大哭是她刻意放任情绪与举止的有限夸大的结果,她最真实的表达情绪的方式,就是抱着自己,蜷缩在黑暗里抽泣,像个见不得光的怪物。
她知道自己情绪失控,所以利用了自己的绝望,放大自己的悲痛,好取信于那些陌生人,好让他们坚信她是个被戳中伤心事的、还无法平静面对死亡的游戏新人。
可她害怕这样的她,一如她曾害怕着自残的自己,在十九岁时疯狂寻找阻止自己的办法,直到看清自己被拯救的机会早已被这个流浪在灰色地带的世界扼杀,才木然拥抱持刀的自己。
她的情绪和理智像是被迫关在一个屋里,隔着玻璃窗四目相对,你哭你的,我做我的,相悖却又相容,做一个通透着情绪化的怪人。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
尽量缩小自己,总是能让她更安心一些。
黄牧端着两份晚饭回来,问她更希望他陪她,还是有一个自己冷静的空间。
顾云眠选了后者。
她独自用了晚餐,把剩一半的饭菜放在一边桌上,发呆到黄牧回来。
男人把餐盘拿了出去,回来后将怀錶交给她,交代三点五十叫他,倒头就睡。
顾云眠就这么捧着怀錶,靠在床头,看着黄牧偏厚的唇微张,任由夜色将他们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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