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子左走右走,也避不开挡路的妻儿。天空光影渐渐微弱,他生怕自己被困在秘境中,终于拔剑出鞘,森然的剑尖直指眼前的少妇和婴儿。那名男子真的要动手了。秦曜远观片刻,明悟眼前是一处叠加在原先秘境之上的新幻境,而且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幻境。他明白,最后的考验来了。虽然秦曜内心对这些世人悲喜十分漠然,但这不妨碍他演出一副侠义心肠。他眼见不平,果断出手,拎起脚边的瓦片,朝不远处的那名男子丢了过去。瓦片与剑刃碰撞,长剑走势偏移,越过少妇砍向旁边的青石地板,一时间,火星迸发。那名男子愕然回望,看见万道瓦片如箭雨一般,铺天盖地朝他袭来。男子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瓦片砸晕淹没。秦曜一步千里,来到泪水涟涟的少妇跟前,将她轻轻扶起。“不必为这种人伤心,”秦曜柔声安慰道,“他是修道人的耻辱,只会辱没大道,难以问鼎长生。”他低头,随意扫了眼少妇襁褓中泪水与口水齐飞的婴儿,非常有涵养地说:“你的孩子很可爱,你还有美好的人生。”少妇擦去面上的泪水,躬身拜谢秦曜,抱着孩子转身离去。她的背影看起来比那名男子更为笔直,颇有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决绝与坚强。秦曜看了一眼天空,没管那道渐趋黯淡的光影之门。他知道,那不是破除幻境的关键。他来到凌乱的瓦片堆前,从中拽出那名昏迷的男子。“你的凡人妻子,比你更懂道!”秦曜粗暴地将这名男子晃醒,然后再揍晕,再晃醒,再揍晕。如此反复多次后,他才演戏演够了,心满意足地放开面目全非的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当秦曜回过身来,发现身后竟然聚集了一群人。他们都是原先的小镇的居民。秦曜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幻境的下一步指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越众而出,走到秦曜身前,扑通一声跪下。他身后的男男女女也随之跪下,眼神中满是恳求之意。“侠士,”老者称呼道,“我知道你们是来自天外的侠士,而我们只是一群凡夫俗子。但是,现在天门大开,如果你们全走了,这镇子里的花草树木都会消失,就连我们也会消失……”说到消失二字,老者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密集的啼哭声,男男女女掩面而泣。“所以,老身斗胆恳求这位侠士!”老者弯下腰,额头与地面碰触,“能否在离去之前,为我等卑微之人摘下天门山顶的育灵果?有了那果子,此方世界就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我们将世世代代感激侠士。”
这是个只有感激没有好处的请求,但秦曜却朗声大笑,声音低沉果决:“好!”他强调道:“我会为你们摘下育灵果。”……天门山冰封雪冻,寒风凌冽。整座山上竟无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放眼望去,全是朝天伸展光秃枝丫的枯树。这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了无生机的地方竟然会有能拯救一方小世界的灵果。因为小镇中是春季,所以秦曜身上衣服单薄。他顶风冒雪前行,双腿在厚约数尺的雪地中踩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人影在凛冽风雪中起起伏伏。四周冰寒冷寂,然而秦曜心中却好似燃起了一团灼灼的烈焰。他有一种预感,他一直想见到的人就在前方等他。天门山顶的天气更加恶劣,寒风呼啸如狮吼,刮得人站不住脚跟,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严重阻隔了视线。秦曜登上山顶,看见一棵枝叶翠绿的果树在冰雪中招展。一名白衣无暇的神秘人侧对着他,站在果树下,举起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臂,轻轻摘下了果树枝头唯一的果实。风雪与果树横生的枝条遮掩了神秘人的面容。终于……秦曜心生叹息,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感情,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现在他得假装不知道。“仙人……”漫天风雪中,秦曜提高音量,朝不远处果树下的神秘人喊道,“我看您白衣似仙,我就喊你仙人了。”他铿锵有力地继续道,“山下的小镇居民需要这颗果实,否则他们就会消失。如果这颗果实于您没有要紧的用处,能否将它赠与给那些可怜的人?”“山下?”神秘人发出一道轻笑,“山下哪有人?”落雪的背景中,神秘人把玩着手中圆球般的果实,仿佛对秦曜的请求充耳不闻,“他们都是幻境中的假象,从未真正活过,那么也无所谓消失了。”“不!”秦曜上前一步,言语恳切,“众生有灵!”紧接着,他念起了刚刚跋山涉雪时打好的腹稿。他觉得这会是眼前人希望听到的回答。“佛经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此处幻境中人,有悲有喜,有血有肉,与常人又有何两样?他们只是活在一处迥然于外界的小世界中。”“若以生死论高低,则外界众生如蜉蝣,头顶神明与天齐。天道看众生,就如我们看幻境中人,都视他们为朝生暮死的微渺尘埃。”“但苍生有志,不肯听天顺命,不愿朝生暮死。此处幻境中人也是此等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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