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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悲剧之後,「企鹅绅士」之名很快传开,因为威廉不仅重拾企鹅研究,也担起了普及古企鹅知识的责任。凭他的演说与写作魅力,要叫不熟悉那些长串拉丁学名的大众对古企鹅产生兴趣,其实就是小事一桩。

他大受学校里的孩子欢迎,讲述着怎样从一组零星的颅骨x骨之类着手,通过严谨的推理,演绎出一只活生生古企鹅的t型;还有,部份的古种企鹅其实相当地高大,外型又不失现代企鹅的可ai,牠们怎样在远古的雪地里移动?那时牠们面临的又是甚麽样的荒野?

他不是在普及知识,是在带领观众游历着纵横的时空。

强韧的学术生命力,让他亲身参与了分子生物学与演化学携手合作的盛况。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期,演化学是采集标本、描述外观的学问,而後进入遗传机制的探讨,正逢分子生物学兴起,演化学仍未能与分子观点完全合拍。到世纪中期,才逐渐与分子生物学相通声气,甚而达到观点的融合。

终於威廉受邀在一间顶级名校的分子演化学系开幕式演讲,这当然是因为他的贡献,可是观众额外收获了演讲者谈笑风生的趣味。

「这一切,总有一个假想的特定观众,」威廉坦率地提示我,「写杂志文章、博物馆演讲、电台访问,每当我必须和专业以外的人聊企鹅,我一直想着的,是路易斯,尤其是小时候的他。」

他听了看了会怎样呢?可会觉得好玩吗?可想知道更多吗?可以说,少年路易斯俨然是为威廉科普作品把关的裁判,倘若这一段内容不能将「企鹅迷」路易斯逗笑,又怎能令不清楚状况的其他人感兴趣?

最後一次访谈时,威廉竖起一只手指,像是演员要发表戏剧ga0cha0的台词,下了结论:「所以,企鹅绅士不是我,是他啊。」

这最後一次访问是在病房里进行的,他刚刚经历一场预後不乐观的险境。越近访问结尾,我心头越是障着一层y霾,不断扯着话题,找寻後续拜访的因由,惧怕这道别会成为永诀。威廉却很轻松,令我有个好笑的错觉——他将「企鹅绅士」的头衔推给了路易斯,所以轻松啦。

有个尴尬的问题不得不问,我说:「那封信,是可以选择销毁或永不公布的。您觉得怎样最好?」

威廉虚弱地靠着病床枕头,面se与枕套一样苍白,失了一下神,「甚麽信?」

「您写给梅莉尔的信,信中特别提到了…路易斯在您心中的位置。」我委婉且结巴地说,「档案室存有那封信的真本与一份复本,除信件本身,还有最重要的、里头的讯息。我能从中挖掘秘密,其他的传记作者也可以的。您是否希望特别处理一下那封信?唔,我是说,基於保护您个人私隐的立场——」

「噢,那个啊,」威廉笑了笑,「我不在乎,他们想怎样处理便怎样做吧。你也有绝对的自由,将那句话在传记中公开。我已老到再没必要介意俗世名声了。」

我微微一怔。他曾要求我将「恋ai傻子」的对话保密,那是为了保护梅莉尔的感受。可是他怎麽又愿意让写着「灵魂伴侣」那封信公开呢?

「况且——」他顿了一顿,神秘地向我眨眨眼,「世人也不知道那句话藏着甚麽意思,对吧?」

我凝视他澄绿se眼珠。有那麽一瞬间,他衰迈的脸容掠过了一抹奇特而极有魅力的骄傲,那往往是青壮年人才有的,像是那个我在报章见过又崇拜过太多回、还未变作「企鹅绅士」的学术风流人物威廉?埃瑟。

不,他不是年纪太老而不在乎俗世名声,是他的俗世名声已太响亮、太崇高,底下淀积的学问太丰富,任何的谣言绯闻也撼动不了。所以那个青年时期玩世的他又回来了,慷慨地亮出名声,随意挥霍。为了自己挂记了一生的人,没有甚麽不值得。更何况,时代已经不同了。

「我明白了。谢谢您,先生。」我说。

§§§

当我手头的威廉传记脱槁时,他的科普遗作出版了。书名是《企鹅的时空之旅》,一本孩子也会着迷的故事书。企鹅绅士毕生积累的说故事能力都在其中了,返璞归真,艰涩的专业注释阻碍不了故事的引人入胜。

扉页印着「献给路易斯?文德森」。这是他临终时嘱人寄出给我的明信片上交待的,要我与出版社再三确认。绝大多数他的着作扉页印的是献给妻子,梅莉尔也依然健康在世,但丈夫偶尔献一本书给他的「男x灵魂伴侣」,合理之至,梅莉尔并没有表示异议。

基於nv人的某种敏感,我认为梅莉尔对威廉这份隐衷是知情的,可是她先生亦从不曾欺骗背叛她,这对学术佳偶的忠诚,数十年来传为美谈。

我带着威廉遗作与传记稿件拜访她,她照例为我沏了茶。然後我们面对面坐着,各自翻阅威廉的遗作,高龄的骨质疏松令得这位当年挺拔的nv科学家微微弯着腰。她翻到扉页,停留在那儿。

我忐忑观察着她的反应,我始终有点怕她,虽然我猜她不会挥着考古铁锹,骂我怎可以帮她先生转达这件事。半晌,她抬起头来:「珊娜,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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