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衡再又跪下,“是属下僭越,还请王爷责罚!”“好了,回去继续跟着他吧,既然已被发现就跟近些,他刚与我成婚外面恐怕很多人盯着,他若受伤,我命硬克亲的谣言便要传起来了。”“虽也无伤大雅,但到底麻烦,我不喜欢麻烦,明白吗?”“是!属下明白!属下与景行定护王妃周全!”书房里又只剩容渊一个,但他心里想的却与此前说的全然不同。洛云升有鬼神之能是他亲眼所见,这样的人能发现自己派人跟着他太过寻常,若是发现不了才引人生疑。容渊奇怪的是他对那小厮的态度。也未免……好过头了。是他更喜欢少年,还是少年柔弱更能引起他的怜悯之心?这个念头在容渊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迅速埋葬在心底。但他忍不住又想,从昨晚叫人想起就心生热意的种种看来,洛云升对自己应当还是满意的,而且他那点子癖好在常人看来实在有些惊世骇俗……除了自己恐怕也没别的人敢满足他。思及此处,容渊隐隐提起的心放下来,思绪恢复了正常。他怀疑洛云升,觉得世间不会有如此心善的鬼神,否则世人在道观、佛堂日日哭求,怎从未见人梦想成真?且昨夜这人还曾真心实意地想掐死自己,总之不是个善茬。但对仆从却格外宽容,真是叫人看不懂。看不懂,慢慢看便是,容渊又开始临摹下一幅字。行云流水的笔势之间,容渊尚未意识到,不过睡了一觉而已,他便已在心里傲慢地将洛云升当做了自己的人,深觉对方哪怕是鬼神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一如洛云升最初所猜测的那样——容渊这种人,总该在自以为是上吃点亏的。但如今暂且不论这些。待景衡重新追上洛云升的脚步,他惊讶地发现快一炷香的时间洛云升竟然才走出去七八百米就又被缠上了。只不过这次,是个似乎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看着有几分营养不良,抱着洛云升大腿的胳膊细瘦,好在到底是王府的奴婢,衣衫总是整齐的。但那水汪汪的眼睛和泫然若泣的表情让洛云升完全没办法像扔下那个少年似的扔下她。洛云升看这大到仿佛无边无际却没几个人影的宅子,心想肯定是容渊觉得十三四岁的少年试探不出什么来,复又派个只有他小腿高的小姑娘来,真是封建地主一点儿良心都没长。
但朴素的道德观让他蹲下身和小姑娘保持同一高度,以免她产生居高临下的恐惧心理,才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哭了?”小姑娘抽泣两声,眨巴眨巴眼,试图甜美地笑了一下,但表情还是惨兮兮的,呜咽道:“王妃哥哥,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哥哥他笨笨的,你别让那些又高又凶的人打他,呜呜呜……”哦,懂了,是刚才那个少年的妹妹。真是两个哭包。但小女孩总因着更小更弱势,叫人更心疼三分,洛云升很有分寸地摸摸她的脑袋,几乎是半跪在她身前挡住所有的石板路,以防小姑娘像她哥哥一样突然下跪磕头,继而认真承诺道:“我不怪你哥哥,别哭了,嗯?”小姑娘果然比她哥哥要机灵,深吸口气把眼泪瘪回眼眶,很信任洛云升似地用力点头,“谢谢王妃哥哥,我叫果果!”“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独自一人丢在路边不符合他的作风。洛云升看了看王府大门的方向,心想自己今天大抵是出不了这个门了,但他也并未有多沮丧。时日还长,明天起个大早出去逛也一样。但果果却像读得懂他脸色似的,不愿耽误他的行程,摇头道:“果果要帮哥哥的忙,我也识路,我给王妃哥哥指路!”聪明机敏的小孩儿总是格外招人喜欢,洛云升听她这么说,便笑:“果果好聪明啊,还知道我在找路呀?”“嗯!果果刚才躲在大墙旁边听到王妃哥哥和哥哥说话了!”“那果果是总跟着你哥哥吗?”洛云升想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容渊派来试探他的,如果是,那他今日回院子定要想个办法让容渊体验一下现代人守护道德底线的铁拳有多硬,至少他今晚就别想上床睡了。谁知果果想都没想就摇头:“不是!今日是果果第一次跟着哥哥!”洛云升追问,“那为何独今日跟着?”“因为大家都不愿意来跟着王妃哥哥,哥哥也说王妃哥哥今日心情定然不好,这差事许会丧命呢。但我们半个多月前才被卖进王府,大家都不愿意做的差事只能哥哥去做,果果很担心,所以跟着。”“王妃哥哥走得不快,所以才跟上,果果要谢谢王妃哥哥呢!”“王妃哥哥是好人!”果果还想继续夸,因为王妃哥哥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他会蹲下来和她讲话,会摸摸她的头——只有娘还活着的时候才会摸摸她的头,哄她不要哭,就连连哥哥都不会!谁知洛云升却竖起食指,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孩儿直白的赞美对他这种每一分赞美都要靠争才能得到的人来说弥足珍贵,果果那全然信任、全然喜爱的目光和甚至让他生出了几分骤然从无边黑暗被拽至阳光下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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