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尚幼,没有主事的姑奶奶。从前老阿玛在的时候,成日家吃喝玩乐觉得挺好,阿玛一去了跟天塌了似的,天塌了得自己扛,可自己怎么扛得起来啊?
满眼宾朋皆索寞,不识愁滋味的小端亲王在世间快活潇洒了这么久,终于生出一种悲凉的愁滋味来。
他漫不经心地应付着那起子宾客们,旁人只当他死了爹太难过,一时全不了礼节,也是可以理解的,做足了场面功夫,吃喝也就不嫌自己脸皮厚。又各自围在一起,聊他们的闲篇儿去了。
小端亲王一个人在棚子下揣手坐着,他妈刚骂完他,吵得他脑子嗡嗡响。他得先歇一歇。想着想着忽然又想起往事来,要是七姑娘还在就好了,那是舒家响当当的姑奶奶,把她请来帮着治一治丧,过个几年再迎回来做当家的主母奶奶,那多好!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么,美中不足,好事多磨。舒宜里氏完蛋了,抄家灭族也不过是一宿的事儿。天接二连三地塌了,是他家也是她家。他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人生骤逢变故,也是同病相怜,他有心想要庇护,虽然臂力尚弱,只是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何谈庇护的道理?
小端亲王迎着风掬了把热泪,觉得这日子简直糟透了!
忽然有个身影直咧咧冲到他面前,那长条板凳原本就不稳,再这么一冲,险些把他给冲塌喽。小端亲王睁着一双无神且迷蒙的双眼,满是凄凉地哑着嗓子问:“怎么啦?我阿玛还魂啦?”
那是他身边最最得力的小厮,名叫不换,小端亲王觉得人这一辈子挺短暂的,千金不换我开心么。
不换哆哆嗦嗦抖了一身的雪星子,十分慌张:“不好了我的爷!四九城里那位主子已经到了门上了……您怎么还搁这儿坐着啊!”
小端亲王觉得挺无语的,“你是嫌我阿玛一个人太寂寞,你也想让我送你去陪陪怹老人家?”他叉起腰来就是一声喝:“管他哪里来的主子,到了我府上我就是主子!我就搁这儿坐着了,要说话过来说话,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迎么?惯得!”
小端亲王觉得挺跌份的,也觉得是该立立规矩,能出来陪客人说会儿话还算他客气的,其实有什么话讲,不就是应付着陪聊两句,宽慰说不要太伤心了。可是哪个人能和他感同身受?就算是他额捏,也不能全然和他感同身受!虚头巴脑的客套他如今是应承着,真要是把他惹恼了,他就关起门来自己挖个坑把他阿玛埋喽!
小端亲王正骂骂咧咧地慷慨激昂着,忽然瞥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上站着个人,身条笔直,戴着一顶黑貂暖帽,一身鸦青色的袍子,外罩了一件宝蓝色狐皮对襟马褂,正负着手,遥遥往这边望来。
小端亲王只是觉得这人眼熟,也不怂,挺直了腰板等着那人过来会见主人,没料到那人只是步子稍稍一顿,就过了抄手游廊往后头去了。
小端亲王很不可思议地扭头问不换:“这是什么规矩?你见过这样规矩没有!谁家教养出来的这好规矩!不是,他往哪儿走哇?那不是…不是去我额捏的屋子么!他谁啊他是?”
不换已经面如菜色,一脸悲悯地望着他家小主子:“那是四九城里的黄大人。”
“黄大人?”小端亲王抠了抠头皮,他们家哪里认识的什么黄大人红大人?他将眉头一皱,提了帽子就往前赶:“我的亲娘诶!哎呦喂!歇菜啦!”
他也没敢进去,就在太福金房前跪成了个大马趴,等皇帝从太福金房里出来,迎面就看见了他,伴着不知死活地哀嚎:“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主子爷驾临,奴才死罪。”
皇帝冷哼一声,“伊立吧。朕纵有这个心,你阿玛想来也不会乐意。”
小端亲王这才起来了,跟在皇帝身后。皇帝亲自上灵堂给老端亲王上过香,才退了出来,由小端亲王引着往上房去安坐。屋子里倒还暖和,皇帝将暖帽取了,接过小端亲王奉来的茶,徐徐抿了一口,才道:“是朕不愿声张,没让他们明传。你不必咕哝着怨怪他们。”
小端亲王也在一旁坐下,惨然一笑:“奴才哪儿敢哪,是奴才有眼无珠,误了迎驾。”小端亲王巴巴儿看了皇帝一眼,“这么着,奴才请您吃白肉吧!”
皇帝说你本来就该请朕吃,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便眼见有人捧着白肉和酱料进来。其实现在吃这个也只为着个主客的礼数,意思意思就行。这白肉怪没味的,吃多了积在肚子里,别嚎丧的时候哇一声吐了,那死了的都能给你气活过来。
小端亲王亲自片了块肉,蘸满酱料递给皇帝,皇帝接过吃了,复又拿过帕子擦手。小端亲王便在一旁静默地看着,皇帝吃得很斯文,不紧不慢,待手擦干净,才接过杯子来漱口。
其实他打小跟皇帝也算同窗,一起挨过先生的训,罚过站挨过戒尺,先皇驾崩得早,小皇帝年纪轻轻继了位,自己就陪着他听经筵,一路这么混过来的。从前以为有阿玛和这位皇帝哥子照看着,当个富贵闲人,逍遥自在一辈子也挺好,等大了一点,娶了青梅竹马的心爱的姑娘,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悠哉悠哉,又希图什么呢?不料好日子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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