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御前哪!您知道里头坐着的那位是谁?是万岁爷!舒氏被发落是万岁爷亲自下的圣谕,主子都决断了的事情,咱们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主子唱反调,您说是不是?”
那样一张莹莹的脸,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一股寥落来。更像是暮秋早晨的薄雾,轻而拢,连带着眼中的光芒也寂灭了。摇光低下头,轻轻说:“多谢谙达提点我。”
四儿这才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脑瓜子一拍,“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他咧着嘴叫了声姑娘,“我师傅嘱咐我问姑娘来着,说今儿主子爷打慈宁宫出来,怎么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子呢?是老主子有什么吩咐么?”
摇光仔细想了想,“并没有。老主子打发苏嬷嬷与我去开柜子找衣裳了。回来正好遇见万岁爷出来。其余的,我并不知道。”
正说着,东暖阁的帘子一闪,接着传出两声沉闷的声响。四儿忙示意摇光纳福,自己打了个千儿,口中道:“奴才请宁主安。”
摇光挺直了背脊,将头死死地低着,只略微屈膝。一双胭脂色缎绣花卉纹高底鞋便落进了眼里,那鞋面上密匝匝地绣着各色花卉,半遮在靛蓝色的宽阔锦袍下,倒愈发引人注目。
宁嫔的声音是脆脆的,想来心情很好,连话里也带着几分笑意。她在摇光跟前站住了,回身对德佑道:“谙达不必送了,这点子路,我还不会走么?”
德佑堆着笑应道:“宁主您是养心殿的常客。天黑路滑,辇轿已停在长街上了,您千万仔细。”
便有苏拉提了灯来,走在宁嫔侧前半步,琉璃灯垂下的络子细细地筛着暖黄色的光,伴着高底鞋触碰青砖循次的声响,一路款摆着往阶下去了。
摇光这才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其实她是见过的,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玛玛办了一场极热闹的寿,流水席摆了整整七天,一拨又一拨的人,每天都是新面庞。她那时还小,在家里乱跑,没人能奈何她。有一日被玛玛逮着拉在身旁,招待那些宗室勋贵们的格格。她哪儿知道做这些事,叫嬷嬷把吃食一股脑都端上来,说请诸位吃,想怎么吃怎么吃,怎么痛快怎么吃。那些格格们便发笑。
那时有个姑娘笑得最大声,她可记恨了,回头找嬷嬷一问,才知道是鄂家的三格格。
如今时序轮转,她们又见面了。只是再不与从前一样了,从前自己是主人,她是来客,可如今她才是主人,自己连客也算不上。寄人篱下,小心度日。
雪纷纷扬扬地落,天地间都是素白色,重重殿宇幽深,愈发显得肃穆而安静。摇光渐渐地,品咂出一种深凉的悲伤。这世间的荣枯周而复始,你方唱罢我登场,花开花落,朝生暮死。
再怎样的煊赫与热闹都不会长久地留存,下过一场雪,什么都寻不见了。
那阿玛的半生,竭尽心力,克兢克诚,拿命来守卫与效忠的,又是什么呢?
是一个笑话吗?
为什么昔年的挚交就可以轻易地出卖,然后坐享其成,然后飞黄腾达?谁是善谁是恶,哪个是君子哪个是小人?曾经恭维着的、堆着笑的面庞下藏着的究竟是一颗什么样的心?为人君者,轻易掌握着亿兆生灵的性命,竟然是这样草率地,说断就断吗?
东暖阁映出一片辉煌的光影,那是圣天子召见臣工、日常起居的地方。三交六椀菱花纹样的棂花交叠开一片,直直地逼着人的眼睛。天地相交,万物生长,帝王是天子是人君,拥有至高的地位与无边的权力,连这装饰都是天底下的独一份。
她忽然觉得好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发笑,唇角抿出一个可悲的弧度。德佑送罢宁嫔,已折回来低声催促她:“姑娘?主子在里头等着呢,快随我进去吧!”
摇光俯身应了,跟着德佑进了东暖阁。一股暖气迎面扑来,混杂着嘈杂的花香。暖阁里却安静的很,并没有因为后妃的来到而扰乱脂粉。明亮而硕大的玻璃窗逶迤铺陈开来,可以看得见外头的景色。皇帝便照常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执着一卷书,眼神浮落在窗外。
摇光行过礼,跪在脚踏上,将药膏蘸在白玉方上,等待皇帝伸出手来。
不料皇帝却并没有动静,目光回转过来,带着几分探究与清冷。她并没有穿太皇太后赏的衣裳,还是照旧一身半新不旧的藤萝紫的袍子,外头罩着一件蜜合色的掐牙坎肩,坎肩正好落到腰际,宫人的袍子宽阔,愈发衬得整个人是瘦瘦小小的一个。
皇帝端详着她,好像除了第一次临溪亭见面,她将他误认为是谙达的时候,才对他有和悦的神采,其余时候大多都在散钉子,爱和他作对,爱唱几句反调。她比旁人更活泛也更生动,一如太皇太后所说,这才像旗人家的姑奶奶,机灵、聪明,敢做敢当。其实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步子停在慈宁宫前,仿佛是知道她要来了似的,竟然傻傻地在原地等着,想看看她穿新衣裳,是什么模样。
皇帝御极多年,没有人敢拂逆他的意思,没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她是这么多年来独一个。方才他都看得真真的,她站在养心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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