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病好了,苏塔领着她将慈宁宫当值的人皆认全了。现下与她同住一个榻榻的是茶水上的烟锦,那姑娘比她还要小一岁,生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性格最是活泛。
摇光才走到榻榻门口,便听见“你这小蹄子!你踩脏了我的裙子,看我不打你!”霍然听见一阵帘子响,里头的人便知道是摇光回来了,争着探出头来,谑道:“咱们大忙人回来啦?”
摇光也笑着应:“嗳,给姐姐们纳福啦。”
蒲桃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跳下炕把她按在炕上坐了,紧接着自己也上炕盘腿坐了,“我早先就与你说过,咱们之间,见面招呼一声就行了。上头的人都管你叫姑娘,客客气气的,你还叫我们姐姐,岂不是折煞我们。”
烟锦递了茶来,把蒲桃往里面挤了挤,蒲桃哼唧了一声,从炕桌底下翻找出针线活计,努努嘴说:“你看她,她就从不跟我客气。丈量我脾气好,惹你姐姐生气了,姐姐给你撅下炕去!”
烟锦伸手要去拧她,被蒲桃躲过了。闹了好一会,才想起好像冷落了摇光,忙凑近了些看:“我瞧你气色好多了!”
“比先前舒坦些了,多谢你记挂着。”摇光抿嘴笑了笑,烟锦又问:“前头差事当完了?”
“回来取个东西。”摇光话未说完,就听见小丫头子隔着窗户唤:“姐姐们,前头有茶水上的差事来了!”
“青天白日的,来的什么客。”蒲桃嘟囔了几句,穿好鞋又下了炕:“一定是那永和宫的宁嫔娘娘,隔三差五来这儿混口茶喝。哪儿是混茶,是想撞见主子爷吧!寻常也没见她这么孝敬老主子。”
“还有贵主子!”烟锦捂着嘴发笑:“合着把咱们这儿当作是赚贤良名声的地界了,你不知道,上回贵主子来了我奉的茶,与芳姑姑让了好几回,才在炕上坐了。什么也不干,远远地就那样望着。我的天爷呀,老主子在榻上躺着,贵主子在炕上坐着,寻常人家媳妇也不摆这样的谱,何况也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媳妇不是!”
她们笑闹着去了,倒把外头传话的小丫头子吓个半死。摇光这里开了螺钿柜子,从抽屉边角的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含笑朝那小丫头子招了招手,嘱咐道:“好妹妹,这话你听着就是了,不要在外头张嘴乱说,知道吗?”
那小丫头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朝她咧嘴一笑,眼里皆是欢喜的光彩:“多谢姐姐。姐姐放一万个心好了,其实不劳姐姐教导,我也明白的。宫里私底下议论主子是大罪,只是这二位主子开外,谁没私底下说过两句呢?”说着便将辫子一甩,蹦蹦跳跳地去了。
摇光错愕了一晌,参一参这话里的味道,不免失笑。她这才发现,蒲桃和烟锦所说的情况她似乎很少遇见,因为每当贵妃和宁嫔来的时候,她总有别的差事,不单单是贵妃和宁嫔,就连后宫中的其他主子、宗亲福晋来拜访探望,她也常常无缘得见,不在跟前。也许究竟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女的缘故,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也不值得宣扬,所以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吧。
其实那个小姑娘会让她有一刹那想起她的表妹,那是姑母的女儿,生在早春碧草抽芽的时节,故而起名叫稚芳。稚气青芳草,鸣雀满池塘。早春花信已到,便是乔木可望,春山不远了。
原本定的是襄阳侯家的公子,来年二月成婚的。
原来寒冬如此漫长,春日并非可以期盼。
今儿天气很好,难得出了太阳,天光大亮。重重红墙上的琉璃瓦层叠逶迤开去,令人想起皇帝衮服上的八团金龙,那样精巧的绣工,原本出自三处织造。飞龙盘踞,鳞片以金线配玄色,栩栩如生,望之生惧。
她觉得眼角酸酸地,好像心头一口气积郁不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是被彩绘雕梁给迷住了眼睛,所以忘却了自己的来路吗?
忽然有个小太监顺着墙根儿来了,远远就朝她打了个千儿,带着一个精巧的食盒,里头是一瓶药,那小太监就放在窗台上,笑嘻嘻地道:“又见着姑娘了,齐太医叫我给姑娘送药来。每日以温水送服两粒,能驱寒健体的。”话说完,也不久留,一溜烟又去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齐太医便是眼下给太皇太后看病的那一位太医。其实她也很奇怪,她与齐太医不过几面的交情,人家是国手,只需要尽心侍奉好太皇太后一人即可,怎么忽然多了一份心来照看她呢?
所以她虽收着,其实也没吃。倒是那小太监,隔三岔五,总要来送一次,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当值的,只知道他叫长寿,擅长来无影去无踪。
小瓷瓶子也很是精巧,上面是青花,画的四时花卉,握在手中莹润生凉。
摇光在屋子外站了会子,这才折回里间,从螺钿柜子里翻出一方帕子,简简单单的落花流水纹样,和手中的并无二致,只是一个是香色,一个是群青。
上用之物果然精巧异常,她就着天光仔细端详,那光亮便在帕面上流转。临溪亭上初见,一件石青色暗花绸的坎肩,负手隔着栏杆观鱼,站在那一片琉璃世界里,淡漠地训斥着她,告诉她,在这四方城里,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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