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料定她不知道,不免含笑,自己比了手势告诉她,温声道:“收拾好了出门,把这个传与门上的人知道。”
皇帝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她抱着铺盖出去,差就算当完了,门上的太监知会司衾尚衣的宫人,她们便捧着早已准备好的衣冠,伺候皇帝盥洗更衣。李长顺在又日新外头候着,俟皇帝穿戴齐整,引驾过东暖阁用早膳毕,圣驾亲临御门听政。
四儿乘了李大总管的托,留在最后,先关照了摇光几声,他亲亲热热刚要叫姐姐,忽然想起什么,立时舌头打结,囫囵叫“姑娘”,“这铺盖给我就好,我师父说姑娘昨晚累着了,让姑娘好生歇息,今儿不必当值了,主子爷跟前有来顺呢!”
摇光说好,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平白睡了一觉算累吗?这上夜的差未免也太好当了一些,比笔墨上要站一天不知道松泛了多少倍呢!
四儿嘿嘿笑,等她走远了,门上值夜的人凑上来,哥几个面面相觑,试探着问:“老哥,这是什么事儿?要叫弥勒赵记档吗?”
四儿反问他们,“昨晚你们离门上最近,有听见什么响动不曾?”
响动?他俩仔细想了想,“好像起先是有些响动,不过不长,也就片刻,仿佛是在说话,后来就渐次低下去了。”
这话答得,反倒让四儿为难。要真是有那个什么,这话传出去,未免太损主子威名了吧!他是主子跟前体心知意的得力奴才,可不能够干这样的事!
四儿越想越害怕,国嗣宗祧,尽在主子一人啊!也许是主子最近为国为民,忧心不已,大费精神,所以体力不济那也是常事,不足为奇。
况且依照主子的行事做派与摇姑娘的性子,要真是有些什么,姑娘今儿还是睡眼迷蒙地出来了?还继续在养心殿当差?四儿左右斟酌了会子,忽然凶起来,恶狠狠地告诫他们,“主子没发话,就当没这事,你们打今儿起忘了,也别犯浑作死,仗着有张嘴就四处浑吣!”
两个上夜的见他这话说得重,不敢胡闹,认认真真地答应。四儿站在濛濛的天色里,仔细揣摩了会子,觉得不应该!大不应该!今儿主子早起,眼下那样浓重的乌青,连他们这么远的都瞧见了,他师傅那样一个端稳的人,表情都已然有些害怕,可那摇姑娘出来却是神清气爽,连辫子都编得一丝不苟,难道万岁爷就好这一口?还是早听得老一辈的人说姑奶奶们威名在外,这位舒氏的姑奶奶,格外威风些?
皇帝尚在军机处召见章京,养心殿的人办完了手头的差事,除却要应承预备皇帝御驾的,余下都各自歇息去了。摇光今儿不当差,懒洋洋地在炕上歪着,从炕垫下找出那日在皇帝那里要来的书看,只见明晃晃两个一本正经的大字,熟稔地展开了,却是“袅晴丝飞来闲庭院,摇曳春如线。”
门上一阵儿响声,她眼疾手快,将书扔到炕桌下,赶快往后仰倒,竖起耳朵算好时间与距离,假模假式地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连声音也懒怠,“是谁来了?”
“姑娘好睡。”却是芳春,摇光忙起身见礼,倒被芳春扶住,携她到炕上坐,“老主子说这些日子没见姑娘,想姑娘得紧,她又不好来的,直催我来瞧一瞧姑娘。”她说着,上下打量了摇光一回,笑吟吟地道:“看来是老主子多虑了。”
见了芳春,也像是见了自家人,她很依赖,亲自沏茶来,十分殷勤地将茶盏往芳春跟前推了推,兴冲冲道:“姑姑吃茶,这是香片子。”她颇为歉疚,又道,“养心殿的谙达、姐姐们关照我,一切都好。我心里也很记挂老主子,不该说不得空,是我自己偷闲躲懒。”
话愈发说着,声音愈发低下去,芳春喜欢她的性子,不藏着掖着,也不粉饰太平,她和悦道:“不碍事。御前有御前的规矩,姑娘心到了,老主子都是知道的。”
芳春慢慢饮了一口茶,不露痕迹来觑她的神色,心里的话踌躇了许久,还是问:“姑娘对未来,可有什么想头?”
有什么想头?她目光渺渺,如同游丝般不定。一扇又一扇晴光勾勒出她微臻的侧脸,仿佛陷入了长久地凝神,却最终雪释冰消,雨和风霁。她唤了声姑姑,“我没有别的想头。我想见我的玛玛,想再见一见阿玛与额捏,还有哥子们。我听别人说,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够出宫,”她想了想,“姑姑,我今年夏月便满十八岁了。”
酒醒长恨
太皇太后一直很忧心她的去留, 老太太是不愿意她留在宫里的,宫里明争暗斗,刀剑无形, 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虽说按皇帝的意思,舒宜里氏绝不会仅仅落到这样的境地,颇有绝处逢生的可能,但是前朝权力的博弈又要多久呢?一个女孩子一生最好最美的年华,又有多久?
先前端亲王太福金一力撮合她与成明,老太太看成明有前程,虽然稳当到底还是欠缺了些, 但好在他是一片真心。可没料到到底是成明的莽撞让他坏了事, 阴差阳错,终究无缘。若是留在宫里,留在皇帝身边, 依着舒宜里氏从前的荣光, 立为中宫都不成问题,可现在毕竟与从前很不一样了,她真的甘心做皇帝身边的妃嫔,每日里盼着恩宠,就这么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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