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连叩好几声,在满天风雪里响得肃穆庄严,如同水面上的波毂,一圈又一圈地四散开去。绵绵愣了愣,手中正在织补的衣裳不知怎么,悄然落在膝头。两行泪猛然划过面颊,无声陨落在衣面上。
绵绵在纷沓的马蹄声中,恍惚间想起那个模糊又孤单的身影。她才发现,自己上一次听见云板声,还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于那座她已经阔别了很久,久远到似乎是在前生的紫禁城里。
零落少年场(刀小端)
我阿玛是个什么人, 我说不透!
他爱玩,也会玩,打年轻时就这样, 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四九城里沾亲带故,遇见贩夫走卒都能蹲下来跟人聊两句,从吃喝拉撒到家长里短,没有他聊不来的。
他这副德行拿到官场上也是一样,跟他不熟的人觉得他是个和事佬,跟他混熟的人说他是笑面虎,你想要和他干干净净地喝两杯酒, 问一问京城哪家酒楼好, 哪里的蝈蝈妙,他绝对拉着你大谈特谈,从天黑到天亮, 可你要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弄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想都甭想!
他如今管着户部与造办处,整天爱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进上去,我那做主子的伯父也拿他没有办法,干脆纵着他。听说他们俩之间还有些恩怨情仇, 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纵然我想去打听,也甚少有人告诉我。
我所能打听到的, 关于我那阿玛的丰功伟绩,大抵也就是熙和十七年, 他带着一众旧臣, 当庭陈奏鄂硕特绰奇的累累罪状, 替舒宜里氏鸣冤平反的壮举。不过这也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当时还是少年的阿玛,如今两鬓都渐渐生出白发。
至于他为什么要替舒氏鸣冤,我还真不知道,但是这么些年,我们家和舒宜里氏确实关系好得非同一般。我从小就和舒老二一起长大,对舒家的老宅子摸得比自己家还清楚,连他们家有几个狗洞都如数家珍。因为每次我犯了大错,我阿玛抄起鞭子撸起袖子就说要打我,我为了避难,不管不顾冲出家门,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舒老二家。我阿玛这人既好面子又怂,甭管什么事,沾上个“舒”字,他就算先前有再高的气焰也能瞬间歇菜。
瞧把他能的!
还有荣伯父家的老六。有年冬天,荣老六不知道抽什么风,拉着我们跑到他家后花园拜把子。三个屎尿屁孩子对着假山旁的小歪脖子树依次排开,对着天地,点起香烛。老六说一句我们跟一句,这小子看样子准备得很充分,还在手心率先打好小抄,他见我们都发现了,也就不遮掩,索性大大方方地摆在明面上,一板一眼地念,“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
我觉着很不对,马上打断他,“六弟,咱俩都姓罗穆昆,是一家人,不算虽为异姓,请你还是有所区分,不要以偏概全。”
舒老二可不高兴,“你俩孤立我,算什么兄弟!”
老六也很不高兴,“别叫我六弟,不就是你额捏生你生得晚,才让你在排行上占尽便宜,其实仔细算起来你我不过就差几天,你义正言辞地叫什么狗屁六弟。”
既然说不通,那就开打。打得昏天黑地,打得不可开交,打得大汗淋漓,浑身沾满泥雪,都湿透了,老六的帽子不知道被打飞到哪里去了。打累了说要歇歇气,望着彼此那怂样哈哈大笑。
果然有嬷嬷循声找来,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在短时间内锻炼出了比亲兄弟还亲的默契,撒开脚丫子分头便跑。我对老六家园子不熟,更不敢乱跑,看见不远处有个亭子就钻进去,缩在石桌下冷得浑身发抖,又不敢打喷嚏,只好忍着,忽然看见一个碧色的袍角,紧接着是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我咯咯发笑。
那笑声真好听,跟铃铛似的,我为了表示善意,也朝她笑。她说我认得你,“阿玛常与老姑爸提起你。你放心,这儿没别人,你快出来吧!”
我忽然还觉得有点子骄傲,左思右想,换了一个比较潇洒的姿势,从石桌下挪腾出来,本来想朝她拱手道谢,忽然觉得身上热乎得很,一下子连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拱了。我憨笑两声,算是对她表示感激与善意。真难得,谁知道小爷我今儿,还能有这样一番奇遇!
我还是很好面子的,小心翼翼又十分羞涩地问,“哦?你阿玛常常提起我么?你阿玛真是有眼光!敢问他是怎么夸我的?”
她很诚实,娓娓道来,“我阿玛说,端王家的独苗,真是不学无术、顽劣异常、目不识丁、斗鸡走狗、酷肖其父。”
我还是要感谢她,虽然她念的成语我都明白,可她还是毫不吝啬地教会我了一个新成语——无地自容。
就在我反复思量,考虑要不要重新钻回石桌下的时候,她忽然着急地推了我一把,“你快走!嬷嬷就追来了!”
我撒开脚丫子就跑。
跑得远了,心里忽然生出一丝难辨的滋味,回过头看,那小姑娘还站在亭中,两侧明瓦灯捧出温暖的光晕,照彻匾额上行云流水的四个字——风月平分。
还好在冬天,刚刚下过雪,要是在秋天,随随便便一把火就能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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