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虎着脸:“一家人,怎么能这么计较?还有常命的丧事也要办呢!各家再备二斗米……”
也有心眼儿活络的骂里正:“你是想从中揩油水吧?!”
里正就算打着这样的主意他也不能说出来!骂道:“我又不是你!瞧瞧,瞧瞧,还说是同姓呢!人家寡妇失业的,又死了儿子,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斜柳村一时鸡飞狗跳。
…………——
祝缨一行人一路都很沉默。
高闪尤其不解,常命的妻子李氏被放到村里征来的一头驴上。她的双手被捆着,安静地坐着,也不哭、也不闹,更不喊冤。高闪催动了骡子到了她的跟前,说:“你是怎么想的?!嗯?!”
李氏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把高闪气得够呛,心道:回了县城,过堂时你保不齐还要经我的手,你看我怎么打你!
想到“二十大板”他又往李氏身上看了一眼,又别开了眼去——死鬼常命就没在这女人身上留一点给他打的地方。高闪泄了气。
祝缨一行人进城,县城百姓也夹道围观,看的时候指指点点,常命的尸身被盖着,他们没有被吓到,李氏坐在驴子上,就特别的刺眼了。人们看着这个瘦小的女人,看着她的伤、她破烂补丁的衣衫、她沾着干草的头发,都小声嘀咕,说她“可怜”。
到了县衙,祝缨道:“人先押进女监,让她们给她收拾一下。”
小江再次站了出来:“大人,我想跟着看一下,刚才还没看呢。还有,我问过村里了,她们都说,李娘子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女人,老实得要死。”
祝缨看了她一眼,小江满眼恳求。在斜柳村时就应该给李氏收拾一下的,但是李氏突然说自己杀了常命,梳洗的事儿就没办。祝缨道:“去后面,跟我娘说,把前两天做的那套衣服先拿给她穿。”
小江说:“我也有的,不用大娘子的,别不吉利。”
说着就跑了出去,先去取了自己一身旧衣,又跑到女监。女监头回正式开张,之前收的是流放的犯人,本不该关在这里的,李氏才是本地有女监以来第一个正式的囚犯。
她们也好奇,看到小江道:“哎,江娘子,你跟着去看的,这个,是犯了什么事了?”
小江勉强笑笑:“一会儿就知道了,给她弄盆水,再弄点儿粥来吧。”说着才想起来自己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幺妹笑道:“怕是你馋了!行,我去弄。”
大盆的水端了进来,她们先给李氏解了血衣,小江也收了起来当证物。往李氏身上一看,她们都打了个寒颤,挨打,她们都挨过,也见过男人打老婆的,打成这样的并不多见,你完全猜不到她身上什么地方会有伤。
不但有拳脚的印子,小江还发现了锐器伤过的痕迹,以及烙痕。小江将这些都记下了,端了粥,跟李氏一起吃,李氏也不拒绝,慢慢吃了,看了小江说:“真好。”
小江道:“真的是你干的?不是替人顶罪?”
李氏道:“是我。”
小江气得喝完一碗粥,把碗筷还给幺妹:“你们等我。哎,给她弄个铺。”
她跑了出去,先找张仵作:“师傅,柴刀借我看一下。”
张仵作道:“你要做甚?”
“我想验证一下,万一是这妇人替人顶罪呢?看看把刀是不是凶器,能不能那么样的砍人。”
张仵作道:“证物岂是能乱动的?上头追查下来可不好办,不行。”
小江又去找高闪,高闪正被这件案子弄得很不快,听小江说要验证,他说:“也行,不过不能拿走,你可以先看一看。”
小江又去看了一下柴刀,这把刀有点旧了,她摸了一把,道:“我去找柄差不多的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到了宵禁的时候。小县城里宵禁没有京城那么严格,大家劳累了一天也都不在街上逛了,小江只得回家。第二天一早,她起了个大早,先应卯,再往街市上寻找。
县城小、人口少,各种商品都少,包括柴刀。她又要找旧一点的,打听了半天才发现县城酒楼的柴刀跟这个有点像,她便要跟人家买。酒楼后厨劈柴的伙计道:“我使得好好的,干嘛给你?走走走,看你是个女娘才不打你!”
小江道:“我给你钱。”
“我就使这个顺手。”
“我给你打把新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小江和小伙计看过去,说话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花姐。
小伙计认得花姐来历,道:“哎哟,大娘,您破费了,我这正在使着,您稍等,我把今天的柴劈完了给您送过去。”
小江咬住了下唇,花姐道:“也不太急。不过铁匠铺子里要是有,你现在就去拿。挂我账上。”
“不敢不敢。”
“去吧。杜大姐,你跟他去一趟。”
“哎~”
伙计将柴刀留下,跑去铁匠铺讨柴刀去了,小江板着脸看着花姐,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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