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有点亵渎,但反正告解室里没有别人。在吞云吐雾的时刻,他突然听见蕾妮说:“拉蒙,我怕是做了错事。”
他愣住了。
对面又说:“拉蒙?我学得不像吗?”
“哈罗妮啊,”约书亚笑了,“是你!辛斯赫尔。”
辛斯赫尔不知何时轻轻挑开告解室的黑帘,坐进忏悔的那一侧,用怪声对约书亚说话。实际上他刚才说话的嗓音仍然是原本的嗓音,是男声,而不是女声;但他的咬字、语速,轻重音,乃至选词,都和蕾妮修女一模一样,以至于有一瞬间骗过了从小和蕾妮一起长大的约书亚。
辛斯赫尔换了语气:“约书亚,我有事和你谈谈,方便吗?”
这是约书亚祭爱慕的那个女人。约书亚下意识露出柔情的微笑,接着,想起这人实际上是辛斯赫尔,慌乱地将烟按灭:“噢,别学她。”
“读书人就是事多。”老洛朗那兵油子的语调。
“哈哈,你模仿得真是一模一样。”约书亚说。
他的话鼓励了冒险者。辛斯赫尔不断地变换语调,声音忽高忽低,就像一只发疯的鹦鹉,絮絮地模仿所有人的说话口气:
“祭司,你给我们评评理。”“约书亚先生,我需要忏悔。”“约书亚?”“约书亚。”“祭司。”“约书亚!”……
约书亚起初哈哈大笑,仔细辨别辛斯赫尔学的是谁,几秒钟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合理之处。老洛朗不是特别虔信,除了礼拜日从没来过教堂,辛斯赫尔应该没见过他才对。
“等、等等,别再说了!”约书亚大声说。
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辛斯赫用他自己的语气说:“抱歉,我只是想逗你开心。”
约书亚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想要讨好他,他放缓了语气:“没想到你有这种本事。但你怎么知道……”
“我很擅长模仿别人,你看,”辛斯赫尔无视了他的提问,越过遮挡,牵起约书亚的手,分出食指,将他的食指按在自己的眉头上,“蕾妮修女性格严肃倔强,她总是这样。”
指腹下的眉头蹙起。约书亚笑了,他回想起发小的脸,同时不禁思索着冒险者作出蕾妮那样严厉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祭司轻轻抚平对方的眉头,收回手,刚才产生的困惑转瞬即逝,好像从没存在过。
辛斯赫尔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神父?”
他的尾音轻得像叹息,约书亚身体蹿过一股触电般的酸麻,几乎因为这个词小小地高潮了一次,生理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祭司为自己的反应吃了一惊,满脸吃惊和无措,他强作镇定,说:“不,没关系。你可以坐在这里,直到有人来为止。”
“我喜欢这样。”辛斯赫尔愉快地说。
“……什么?”
“我喜欢教堂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这样一来,在瞎子祭司面前,辛斯赫尔就不用继续穿着这副皮囊了。灰精灵的头颅炸开,从喉咙里迸出一大团触手,那些触手互相挤压,向上生长,从告解室蔓延出去。
盲人什么也没有看见。在黑暗中,约书亚只觉得气氛过于暧昧,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几次欲言又止,甚至不敢试探冒险者是否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因为不想问出一个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应对的答案。
祭司用旧手帕包裹住桌上的烟头,擦擦桌面,清了清嗓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村子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你不喜欢我的家人吗,辛斯赫尔?”
触手交缠在一起,模拟唇舌的运动,发出人声:“每当有人来告解,你就要把我赶走。”
祂的声音听来有些委屈,让好心的祭司心怀愧疚:“抱歉,大家可能还没有做好接受外人的准备。”
“那你呢,神父?”
“我会公平地对待你。”约书亚祭司说。他像所有伊修加德人一样,将外人和自己人的界限划得很清,尽管对生人态度友好,不难看出那是一种客套的、防备的和善。
但辛斯赫尔不介意。
祂自由舒展,浓郁的暗之以太如同黑雾,铺满了整间礼拜堂。
晚祷后,约书亚披上厚冬装,出门拜访教徒们。他想知道他们今天各自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他能帮上的忙。这一出门就去了很久,在每人家里稍坐,为生者与逝者祈祷,时间在絮絮低语中飞快流逝。
回到教堂,约书亚冻得鼻尖通红、肢体僵硬,同时也容光焕发,因为重新确认了自己身为祭司的作用。他将辛斯赫尔也当作了自己羊圈中的一匹,双手捧住辛斯赫尔的脸,拇指轻轻抚过他的头发,说:“快睡吧。明天是礼拜日,我们得很早起来准备圣事。”
“不是我们,是你们。我恐怕还得回避吧?”辛斯赫尔问。
看来他一直对自己被驱赶的事耿耿于怀。约书亚思索片刻,说:“你愿意听,也可以留下,不过我得教你慕道者的礼节,你听着……”
何时起立,何时坐下,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凡此种种,冒险者一一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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