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母的约束,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地教训弟弟……启强发现,自己对弟弟浓烈的爱,能随时转化成粗暴的施虐欲,让他想奴役弟弟,控制弟弟的一切。
但这绝不可以!
但令他意外的是,弟弟并没有哭闹,而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不停地揉着泪水哗哗的眼睛。这样子,又让他忍不住心疼。
“作业不写,半夜不睡觉,是想把自己玩死吗?”高启强压着嗓子,尽量遏制话中的凶劲儿。
高启盛呜咽:“我不敢一个人睡……我怕鬼……我要和哥哥妹妹睡一起……”
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偏心妹妹,第二天早上,高启强抱着妹妹送启盛上学。
结果,上班差点迟到了。
父母去世后,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养家糊口的重任落到了高启强身上。
前几天的葬礼上,高父生前的厂长亲自拿着油皮纸包好的抚恤金来吊唁,缅怀一番后,特意跟高启强强调:
“本来抚恤金只能给三百,但看到你们家没有大人了,为你争取了五百的抚恤金。”
“你爸爸的工位还缺着,因为考虑到你还要养育两个孩子,我们就把工位留给你。你想来厂里上班,我们随时欢迎你。”
启强万分感激,紧握住厂长的手:“谢谢厂长!”
几年后,启强才知道,他原本可以拿一千的抚恤金。
高父原在缫丝厂上班,主要负责厂里的技术工作。启强听厂里的老员工讲,父亲心灵手巧,技术精湛,没有几个人能代替。
高启强年龄太小,厂里担心他无法胜任高难度的技术工作,便安排他给工厂直营的真友服装店送货,并安排真友服装店长来管他。
店长叫周大伟,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子,他将出库、清点、运货的任务全都交给高启强,自己则坐在街边和一群人下象棋。
在烈日炎炎的夏天,高启强大汗淋漓地骑着三轮车,将堆成小山似的衣服一捆捆地抱到仓库里时,周大伟坐在林荫下,一边喝糖水,一边鼓励他:
“年轻人就要多干点活儿,才有成长!”
“三十天积极肯干,你来当劳动模范!”
高启强气得想回怼:“老母猪啃瓷碗——满嘴的破词儿!”
但想到自己还在试用期,找不到其他像样的工作,只好忍气吞声。
下午六点,高启强想按时回家做饭,周大伟却要他整理报销材料。
“周主任,我再不回去,孩子们该饿了。”
“特殊时期,可以把孩子送给邻居照顾嘛!”
妈的,只要跟你混,天天都是特殊时期!
高启强心里怒骂千百遍,但还是保持平静语气:“经常让邻居们帮忙带孩子,我也很不好意思……”
“是啊,你还有带两个小娃,真不容易。”周大伟叹了口气,握住高启强的双手,表达关心:“小高啊,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接不接受,因为把你当做亲弟弟,我就直说了——”
“您讲。”
“你现在刚出社会,是最辛苦的时候,又要照家带孩子,又要为社会做贡献,哪里忙得过来?”周大伟说,“更何况,弟弟妹妹只能跟你过穷日子,看着他们受苦的样儿,你也心疼吧!不如,把弟弟寄养在一些富人家,他能过上好生活,你也轻松点。”
“你弟弟出生时,我们都说高家了不起,有两个男孩。很多富人想要男孩继承财产,生了七八胎,都生不出男孩。你只要愿意打听,很多富人还是愿意花大价钱买你弟弟的。”
“你是说让我把亲弟弟卖出去?!”
这语气把周大伟惊到了,他不敢相信,这个素日平和老实的孩子,此刻的声音里灌满了火药味儿。
周大伟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买卖,因为很多无儿无女的富豪,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也知道你们对孩子有感情。如果将孩子送给他们,他们会送一笔钱,表达感谢,这绝不是买卖。”
“周主任,我父母在天之灵,肯定更希望我们兄妹三人不分开。”
为了顺利度过该死的试用期,高启强极力遏制自己的怒火,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要是在以前,他早就一记左勾拳轮过去了。
以前………高启强真怀念以前的日子。
以前的高启强,常常是皮衣叠穿衬衫,或搭一条高腰喇叭裤,将头发蓬松地梳到颅顶,露出高广的额头和粗浓的展眉。
如今的高启强,每天穿沾了一大片机车油污的厂服,蹬着自行车,穿梭于缫丝厂、厂直销国营服装店、厂子大院和菜市场,风里来雨里去……
自从独自养育弟弟妹妹,高启强再也没法做叛逆少年,而是变成了“当家主母”。
他与社会兄弟们渐行渐远。哥们请他打麻将,他要带弟弟妹妹逛公园;哥们邀他喝下午茶,他要去百货商场给弟弟妹妹们买新布料;哥们约他去打架,他要擦灰拖地做饭洗全家的衣服。
启强以为平庸生活已经消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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