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靠着椅背,脊柱在僵硬,肌肉在放松。“我没有十分确切的答案。”周沉说。“报复是一种正常的,能够让人感到愉悦敞开的行为。但这种心态也会上瘾。”萧青说。“不是。”不是报复。周沉没有说完整,但萧青理解了。“我在寻找解法。”周沉说,“疑难杂症的治愈总是要走不少弯路的。”“但治疗不会以折磨一个健康无辜的人为基准。”“萧青。贺执不无辜。”萧青手中的笔停下,抬头时看到了周沉焦躁的神情。他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脚边,手指轻推,硬纸封面与地板摩擦发出声响,在寂静的木屋内清亮悦耳。“我之所以同意你回国,是因为你的病情足够稳定,你清楚自己在生病,不抗拒不滥用药品。”萧青皱着眉,认真的问,“周沉,你在失控吗?”“暂时还没有。”周沉抬起右手转着圈揉太阳穴萧青点头,说:“我为方才有诬陷嫌疑的指责向你道歉。你是受害者,所以我没有严厉禁止萧正阳与你的治疗方案。但凡事有分寸,别做出格的事。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找到是非功过。”“我知道,我知道……”周沉重复了一遍,轻笑,“你是怕我闹出人命。”周沉没有用疑问句,萧青也没有反驳。医患之间保持着粗浅的默契,没有再深入。周沉仰起头,闭上眼睛,带着妥协与挫败一般低喃:“这点我向你保证,我对他没有任何类似的意图。我只是还不确定,我要拿他怎么办。”——被导演和主演撂在拍摄场地大半天的大家拿着郑元的照片调侃个不停,直到郑元满脸憋红,眼看就要熟透了,萧正阳才良心大发的赔礼道歉,一挥手带着所有人撇下周沉和贺执去村子里买了不少食材,要开晚宴。萧青回来时大院里正烧着篝火,食物的香气弥散开来。萧正阳半搂着郑元做鬼脸,用郑元的手机拍了好几张“丑照”当做把柄,总算把郑元红透了的耳朵哄白了。萧正阳看见萧青,立刻凑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贺执呢?”萧青问。萧正阳指指远处的屋子:“不多会前溜回屋子了,魂不守舍的,看着怪可怜。什么情况,见血了?打起来了?”萧正阳一整个唯恐天下不乱,萧青用本子拍开他:“嗯,一会叫个120。”“这么严重?”萧青看了他一眼说:“叫救护车来帮你治治脑子。”窗玻璃映着篝火的暖红,晕染开的明亮好像带着温度,蒸发着阴暗潮湿的空气。贺执将自己随意地摆在红木椅子上,像一张揉皱了的,冰凉的羊皮毯,直到喧闹的人声减弱,消失,才被夜晚的风吹动了几分。
手机屏幕停滞在通讯录页面,贺执对着明显有些晚的时间思索几分,摁下通话键。“嘟——”“嘟——”“贺执?”对面接得不慢,贺执把屏幕贴近耳朵,突然觉得这招人嫌的声音还有点怀念:“嗯,是我。”“大少爷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凌晨一点。”“知道你打个神经病的电话?《归路》是进山拍的对吧,你知道山里信号不好吗?你现在说话跟卡磁带一样!”贺执把电话拿远几分,顿时笑了一声:“卡磁带你也听完了。方畅,好久没听见你唠叨,嗯,有点新奇。”“你有病。”“你没药。”方畅咬牙切齿,几个月没伺候贺执,他都快忘了这难缠的主什么调性了:“到底什么事,电话打到我这里来真是够少见的。”“问你点事。”贺执自己琢磨了一会,问,“刘明德阴你的时候,周沉为什么救你?”方畅顿了片刻用来消化贺执的问题,回他一句:“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嗯。”贺执歪着头注视着窗棂上被月光照亮的灰尘,说,“之前老年痴呆了。”方畅在电话后面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傻逼恋爱脑”。电流音让贺执听得模模糊糊,不过想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你和周沉又出什么问题了,让你有闲心cao心这个。”贺执拇指摩挲手机边缘,没说出来话。周沉是被毒哑了的病人,而他就是喂下的毒药的倒霉鬼。完全崩塌的信任要重建实在困难,贺执愿意赠出任何东西,好归拢残破的碎片,搭出一条细小的路来。但是周沉拒绝了他的慷慨。周沉父母去世的消息让贺执清醒,被抄袭带来的影响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深远恐怖。他是蝴蝶的翅膀,却没看到带来的飓风造成了多大的灾难。他欠缺的信息太多了。“贺执?睡了?cao,你耍人呢?”方畅被吊了半天,本就不怎么爽利的心情更糟糕了。“醒着呢。”贺执吐出口气,有些烦躁,“周沉回国,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什么还不够明显的啊。电影疯子除了电影还能要什么。”“《追凶》已经上映了,口碑很好。《归路》的前景也不错。”“不够的,贺执。”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打火机清亮地响起,方畅点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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