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两人又在榻上胡闹了一通才停歇。
“为何不作《登高》?”李承泽蜷缩在范闲怀里,食指绕着范闲的卷发,懒懒说道。他感觉到范闲的愣神,接着又听见范闲有些焦急颤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会写登高?”
李承泽翻了个白眼,他从怀里坐起,与范闲平视道:“范闲,你当真不知道?”
“你也是穿越的?”范闲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傻子也明白李承泽还能穿越到哪。他心中其实已有答案,可是他不敢想,也不敢说。怕说了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幻想就灭了。
这零星几次相处中,范闲对李承泽早就越了界,可李承泽却不曾拒绝,甚至馈送回应。他只感昨晚朦胧的光下被握住的右手心,现在腾上缕缕灼热。
天空隐隐传来雷声,怕是要下一场大雨。
被他刻意遗忘的前世李承泽饮下毒酒的决绝,被刻意忽视的这一世李承泽给予的前所未有的坦诚,变作割裂的两端,侵袭着他的大脑。即使种种迹象暗示李承泽同样重生,他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否决。
“我……”范闲一时间失言,他眼神开始躲闪,不敢去看李承泽的眼睛。
李承泽哪见过范闲胆怯的样子,他安抚地摸向范闲的背,顺从地靠在范闲宽厚的肩上,他在等范闲冷静下来,也等待范闲得知真相后的回应。
罪孽和仇恨是不是真的消解了?还是只是被他们用几场温情戏码遮掩了。
范闲心里思绪纷杂,他不知如何面对现在的李承泽,他们明明共享着记忆,但两人实在算不上相通。范闲有意忽略的血海深仇复被提起,他避无可避,只能狠狠回抱住李承泽。
眼泪落在李承泽的耳后,润湿了他的碎发。范闲势要剖开内心,他脱离李承泽的怀抱,一双眼里蕴着水汽,一字一句说:“我以为我恨你。我不认可你做的那些事,可我站在权力的高楼上时才懂你的身不由己。可是已经晚了。承泽,庆庙偏殿我说常常梦见你,不是假的,我字字肺腑,也字字泣血。”
“我想弥补,弥补我的过错。我曾天真地以为切除你的势力就能保你平安,如今我明了,比起折断你的羽翼,世俗的成功才能予你自由。怪我浅薄,参悟太晚。”
“所以,让我助你。”
范闲的眼睛亮闪闪的,那是迸发的爱意。
李承泽笑了,他越笑越往后仰,直到笑到五脏六腑都感到疼痛才肯罢休。他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嘶哑,“范闲,你不恨我?”
范闲拉着李承泽不让他倒下,他看着李承泽有些崩裂的神情,还有泛红的眼眶,心下只余怜惜,“比起恨你,我更爱你。”
在爱的湖泊之上,恨意凝成密云,化作雨珠淅淅沥沥倾洒在湖中。在爱面前,恨就此泯灭。
亦如李承泽,亦如范闲。
亭外的雨应景地如瀑而下,雨点连成线,打在湖内的莲叶上,声声作响。
李承泽狠狠捶打着范闲,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完一般,他泪眼婆娑,亭中满是压抑的哭声。此刻他不是石头,也不是锋刀,是被打湿的丁香,是被淹没的水仙。
待李承泽哭够了,范闲适时端上茶水为他润喉。李承泽有些难为情,垂着头不肯说话。范闲失笑,把沉重的话题转移,“你猜我为何不作登高,反写锦瑟?”
李承泽抬起头来,示意他说下去。范闲抓起李承泽的脚放在自己的腹前,用两边的衣服包裹住,只是他这身衣服布料不太柔软,惹得李承泽微微蹙眉。
“改天我托人送你几匹江南产的好布料,这衣服实在扎人。”
范闲咧嘴笑,应声道:“范某真是幸得殿下厚爱。”李承泽也不和范闲迂回,用柔嫩的脚心踹了踹范闲。
“殿下,登高这诗太沉太重。”作下就仿佛定了范闲一生的基调。他喃喃道:“百年多病、潦倒此生,我深有体会。”
李承泽陷入沉思,他死后并不知晓后续的事,只是听范闲苍然的腔调,他也共情了。沉默静静流动着,听不见声音。
他们争的从来不是输赢,是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利。李承泽输了,范闲也输了。
想到这,李承泽稍稍使力,把范闲踹个人仰马翻,在范闲吃痛的声音中,他俯身吻了上去,不含情欲,只盈盈一点。
“范闲,雨停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