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瞎了左眼的老人,不过想带人回家罢了,也许只是奢求一点陪伴,却被人当成了疯子。她腿脚不好,这辈子或许都走不出韩庄,好不容易想散散心,出门迎接她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世界。她被所有人躲着避着,被造谣,受尽唾骂与冷眼,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十几年。她该有多孤独。刘老太在河畔的小路上晃了一圈,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许是当地的方言,韩素没听懂。她走得漫无目的,迈出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目光茫然地环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可惜没找着。韩素被她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却依然没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紧她的步伐。然而,当刘老太第三次绕着河道走的时候,韩素总算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挡在刘老太面前:“刘奶奶,你在找什么?我们帮你找。”刘老太看她一眼,竟开了口:“糯米。”她伸长脖子往后看:“稻田呢……”她说得很慢,也有些含糊,带着明显的失落与焦急。韩素并没听懂刘老太的意思,她回头仔仔细细地望了一遍,只见水流澹澹,红梅开遍,砖石铸就的土屋错落有致,再往后,是拢在渺白烟雾中的青山。韩庄早在几年前就以商业出名了,一亩亩田被夷为平地,哪来的什么水稻?做米糕不去买糯米,反而找什么稻田?疑惑如刚烧开的水一般咕咚冒着泡,一时间,韩素竟不知从何处问起。刘老太仍目光焦急地四处望:“在这里的,去哪儿了,那么大一片……”“刘奶奶。”韩素看不下去,“你找稻田是为了摘糯米吗?”刘老太倏然定住了,愣愣地看她半晌,像是没听清她的话。于是韩素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刘老太总算迟缓地点点头:“嗯,糯米。”夏柳悄悄提醒她:“小姐,很久之前这里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后来才建起房子的。”原来如此。韩素了然。一望无际的稻田早就没了,只是有人永远留在了十多年前。“刘奶奶。”韩素道,“这里早就没有稻田了。”刘老太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了?”
白翳的左眼在这一刻竟染上微微的湿润,刘老太面色迷茫,再一次重复道:“没有了?”“嗯。”尽管不忍,韩素也不得不道出这个残酷的真相,“没有了,早就被填上了。”“那怎么办呢。”刘老太艰难地挪动脚步,望着远处陌生的景色,仿佛大梦初醒。“你想要糯米,我帮你去买就是了。”韩素心下叹气,上手扶住她,哄小孩似的,“你先回去等着,好吗?”刘老太抬头看她一眼,在原地僵了几秒,最终还是拄着拐杖原路返回。夏柳担忧地望着她苍老的背影,对韩素道:“小姐,我想去陪陪她,可以吗?”“当然。”韩素道,“等我们回来。”早些年韩庄封闭,居民只能种地自给自足,因此才会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出现。后来贸易路线被打通,水运发展,商业逐渐兴起,大片大片的居民弃农从商,于是良田废弃,昔日“夏夜闻蛙鸣”的景象也随之消失了。河道旁大多是居民的住处,没人在此处摆摊,再加上现在不是糯米高产的时节,因此,韩素带着季白檀找了好久,才于一家饼粥店里买到糯米。虽然只有一小袋,但做米糕也够了。这么闹了一通,午时快到了。两人找了个地方吃完中餐,又为夏柳和刘老太打包了一些小食,这才顶着热烈的骄阳回到那个小胡同。韩素一手拎着点心,一手敷衍地在门壁上叩了叩,而后抬步而入。她并未觉得夏柳自告奋勇的陪伴会打动刘老太的心,刘老太孤独太久,早已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她虽不会伤害夏柳,但也绝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可事情好像出乎她的意料。夏柳盘腿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聚精会神,并没有注意到韩素的到访,而刘老太坐在她对面,张嘴和她说话,因为距离过远,韩素并未听清话的内容。正午时分,太阳升到了最高处,总算为藏在罅隙中的石屋施舍了点光芒。一束光从窗外射进来,不远不近恰好打在两人脸上,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仿佛慈祥的祖母为孙女讲着童话故事。韩素站在门口,有些舍不得打破这如画般的美好,可夹饼再不吃就冷了。她在内心叹了口气,将糯米从季白檀手里接过来,行至那张缺了个角的小木桌前,把东西放上去。刘老太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齐刷刷望过来。“刘奶奶,糯米我买回来了,你看看行不行。”韩素将那小瓷缸往前推了推,又自然地举起小食道,“都饿了吗?吃点?”夏柳双眼一亮,几步奔至桌前,拿起一张饼,欢呼道:“小姐!你太好了!”-------------------- 闹剧=====================昏暗的小巷,恶臭的垃圾堆,还有旁边那个破旧的石屋。平日这里寂静得可怕,连鸟雀都不愿停留,唯有凛冽的寒风造访,掀起一阵孤独的浪潮。但今日,那间世人眼中“绝不可靠近”的石屋竟传出了热闹的说话声,伴随着各式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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