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淡定听着,不反驳也不赞同,只待老人家声嘶力竭,彻底累了后,幽声道:“孤让你来,不是让你指责孤的。”他指了指先皇后的墓碑,道:“孤是让你给孤母后、给天下人请罪的。”话落,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柔软的泥土上,高声道:“请皇祖母,下罪己诏!”太皇太后早已失了理智,隐隐有些癫狂。祁峟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请皇祖母,下罪己诏!”一同前往皇陵的众臣宫人也紧跟着高呼,“请太皇太后,下罪己诏!”太皇太后匍匐在地上,身姿岣嵝,枯白的发杂乱无章地披散着,衣衫凌乱于风,浑浊的眼哀戚戚地望着古朴雄浑的墓碑,端丽精致的楷书龙飞凤舞:成康太后许清妍之墓。成康太后!许清妍明明是她儿子的嫡后!是名正言顺、载于宗谱的景德帝纯熙皇后!“她是你父皇的女人,凭什么冠以你的年号?”祁峟不说话。“更何况你父皇为你定下的年号,不是成康,是更德!”“好让你更正德行,与民更始!”“这成康又是几个意思!”随行的礼部尚书崔海河连忙上前,恭敬道:“禀太皇太后,成康成康,成就康平盛世,陛下壮志凌云,有太|祖遗风,臣等自是不胜欣慰。”“至于成康太后……,母凭子贵的事,古已有之,不足为奇。”太皇太后哭哑了嗓子,“她许清妍,生前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有什么好子凭母贵的,分明是你祁峟,子凭母贵!若你非嫡非长,换个肚子爬出来,这天下,能轮得到你置喙?”祁峟再次沉默,只眯了眯眼,看天色热烈辉辉,日光明媚。“皇祖母,开始写吧。”“杜氏女名满天下,该写什么,祖母想必清楚得很。”太皇太后拒绝握笔,礼部尚书很有眼色的将笔硬塞到她手中,附在太皇太后耳边,低语道:“娘娘,慎行,杜家。”祁峟眼神示意身边人拿出上好的丝绸和兔毫毛笔。太皇太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笔,枯槁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墨迹在绢布上晕染成团,祁峟瞧见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皇祖母要是思绪灵感枯竭,让大臣代写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祖母您血书抄录一份,才算作数。”“但别忘了,九十天,杜家满门。”太皇太后紧咬牙关,恨恨提笔,一字一泪,写道:本宫干政数年,为政不公,德行有失,纵容外戚敛财贪墨,包庇叛国投敌之徒……,坐视党政结派,戕害宫妇子嗣若干;为君不善,为尊不慈……,特还政子孙,自甘远事避世,一应歪曲苛乱之政,陛下自行拨乱反正,无虑“三年不改为父之政”训斥。
白绢黑字,多少战败割地的饮恨,多少忠贞无辜之士无辜惨死的遗憾,多少百姓血泪的挣扎求生被剥削史,字字清晰,记录成书。祁峟满意地看着字迹杂乱、墨团重重的罪己诏,只觉多少年横亘在喉头的鲜血与压抑,终于尽数除去。祁峟重重看了眼古朴凄凉的墓园,从今往后,他将是简葬的最大支持者,人生不带来的来,便该死不带走的去,生后财富盛名,不过史书一笔。他祁峟,最是不在乎名声,更是不惧怕史书。莫说是他的父母亲,便是他自己,也不会在陵寝中放置数不尽的金银财富。死后极乐?皆是痴望奢想!启程回宫,祁峟还没来得及躺下休息,景王爷便带着从杜家搜刮的金银珠宝,地契房契……,神色凝重的进宫请安。原来杜丞相执政这些年,不仅横行买官卖官之事,还垄断cao纵了底层院试乡试的出题改分。真是罪该万死啊,堂而皇之的买官卖官,用白米黄米记录收受的贿赂大小,用白米黄米区分后台的软硬……从根本上扭曲选官任官的考试,从根本上摧毁国家人才的选拔储备,任由歪风邪气,在朝堂地方上漫延,真是,罪无可恕!景王的人也顺带抄没了袁忠、月桂、寒蝉等人的私府,抄没出来的家产居然比三品大员30年的俸禄还要高上数倍。宫女太监的家里,居然也购置了小厮丫鬟30有余,真是奢靡到极致。祁峟召集六部大臣并内阁辅臣入宫议事。依着祁峟的意思,将杜家大爷二爷腰斩于市,其余成年众人,男性充军女性罚入江南制造局;幼小者驱逐出京,永世不得科举为官。这事就算过去了。偏偏众大臣不如他意愿。内阁辅臣们寻思着“腰斩是被仁宗皇帝废弃的残苛刑法,不宜启用。”他们否定祈峟的提议,道 :“腰斩之刑,暴君所用。本朝太|祖更是制定了刑不上大夫的律令,还望陛下三思。”祁峟:……祁峟无语,祁峟无奈。“陛下,”小柚子急匆匆进入,匍匐在地上,沉声道:“慈安殿来信,太皇太后驾崩!”祁峟勾了勾唇,笑容邪恶:真是天助孤也。感谢皇祖母送来的助攻。“既如此,那就腰斩改车裂吧,孤要两位舅老爷,五马分尸,抛尸于野。杜氏族人,悉数处死;未婚女子、黄口稚子免死。”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