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老年垂朽,行将就木,少年天子居然囚禁了他全家?真是好狠的心!安怀济心头血都咳了出来,却又生生咽下去,腥咸味在唇舌间弥漫,腾腾热气止不住的上涌。先帝、先先帝若是泉下有知,知晓儿孙是如此卸磨杀驴的人,怎么有颜面见他们这些老臣啊!先是杜家、再是王家、然后他安家,再然后呢?陛下是想把所有的功臣勋贵全都革职下狱,然后抄家流放或者举族迁徙吗?陛下真的好狠的心!安怀济满腔的愤怒和委屈郁结于心,却苦于无处表达,甚至不待他感时伤逝完毕,凌迟处死他的旨意就姗姗来迟。一位经验老到,能将人活刮一千刀而不致人死亡的刽子手不远千里从京都赶来。膀大腰圆的男人怒目冲冠,神情严肃地送来了香气四溢,酒水醇厚的早餐,有烧鸡、黄酒、长寿面、藕粉桂花糕……“陛下恩典,体谅大人您年事已高,特恩准只刮三百刀。大人,吃好喝好,一路走好吧。”“我的技术很好,一定让大人您满意的走。”“大人您的夫人子女,包括你百余岁的老母亲、襁褓里的大胖孙子,都会走在您后面,到了地府,您老还能庇护她们周全。”刽子手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安怀济止不住的血气翻涌。他明明,湖州之行,他明明做的很好了,陛下缘何,还不满意?难道是盐引茶引的事情暴露?土鸡诱人的香气触动了安怀济老朽的神经,他‘呕’地一声狂吐不止,肉酒菜竟然是一口未吃,险些活生生吓死。还好祁峟向来仁慈体恤下属,特意令人准备了三百年的人参,给老东西吊命。祁峟是个慷慨大方的,准许刽子手“见机行事,不要吝啬参片而舍不得用,务必要让安怀济清醒地享受最后的赏赐。”刽子手是个经验丰富的,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他亲自cao刀了杜老大杜老二的凌迟,如今只不过是一样的事情,重复第三次而已。简单得很。何况他收了陛下的工钱,自然要按陛下的要求办事。再说,谁人不恨贪官呢?边军反不反关他屁事!皇帝姓甚名谁又与他何干,只要不是关外人当皇帝,那一切都ok。但恶意哄抬盐价、茶价,极力贬低谷价,这几年他茶都快喝不起,盐快吃不起了,难道这人不罪该万死吗?要知道他的工作可是寻常百姓能接触到的最顶级的高薪行业,他都经济拮据了,那那些完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百姓呢?谷贱伤农!刽子手不愧是最经验老到的刽子手,行刑时完美避开了所有大的血脉,稍有鲜血汹涌,便用备好的糯米糌粑和布条仔细包裹,血流便减小不少……
安怀济,心怀天下、济世安民。他最终没能实现父母的期许,也逐渐面目全非,成了他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金钱名誉惹人醉。高压之下,行差走错半步,便是深渊万丈,生机全然埋葬,死路坦荡……雍和殿,夕阳西下,浓丽的余晖洒满半片天空,火红的绸缎般的云彩自在舒卷。祁峟食不知味地用着晚膳,小太后夏妍款款前来。夏妍期期艾艾却不失骄矜地开口,“陛下,我,我想替姜黄姑娘求个恩典。”祁峟薄唇轻启,“孤会命人放了她,她现下是功臣。”夏妍犹豫片刻,道:“我知陛下仁慈心软,但我前来并非为此事,熙宁姑姑,也就是长乐大长公主家的郡主,悬壶济世的那位,她前日回京,听闻我们结识了姜黄姑娘,她非常激动。一心想拜访姜姑娘,和姜姑娘交流医术,互相学习借鉴。”祁峟清峻的眉眼稍稍轻挑,“此事何须问我。”夏妍这才期期艾艾地补足了后文,“陛下,姜姑娘爱慕名利,她表示,只有陛下答应她广建医堂,广收学徒,大力推广医术,她才愿意和熙宁姑姑交流学习,陛下……,你看这事……,”“妥当不妥当?”祁峟:……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姜黄姑娘只是把对金钱和名利的追逐摆在了明面上,本质还是好的,陛下……,”祁峟清了清嗓子,轻轻放下筷子,道:“各地游医郎中,无不把祖传医术当做心肝宝贝紧紧捂着,生怕被人偷师学艺,肥了徒弟饿死师父。”夏妍:……好有道理,无言以对。“便是有子嗣不兴,晚辈无能的,人也会精挑细选,仔细挑个孝顺、听话、聪明、有悟性的好徒弟。”夏妍:……“陛下所言极是。”“姜黄想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医术,且不说兴建医堂所需耗费的金钱人力,便是医堂建成后,何来老师?何来学生?”“众所周知,学习是要花钱的。”“有钱学医的家庭,怕不是都乐意送孩子去私塾,科举发达了,那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学医,比得了吗?”夏妍眉眼微皱,“陛下这是不乐意的意思?”如果陛下不乐意,以她现在的尴尬地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此番主动前来,已经是她很有胆色了。“孤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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