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将,这件事情你挑不出什么错处,所以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指不定怎么想办法给你使绊子呢。”
谢渊手里转着那个喝空了的杯子,语气仍旧平淡:“那就随他们。我谢渊行得正做得直,这桩案子就算拿去李府主面前公论,他也定然会认为我做得对。我等天策之人,见穷凶极恶的罪犯有机会逍遥法外却不出手,才是对不起凌烟阁里的那些画像。”
他说得随便,这些手下却都知道,谢渊这些年过得有多难,而这件事在之后又会被拿来怎么为难他。
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因着有点小功,才从普通军队被选拔到天策军,却在门阀等级森严的天策府极难出头,好在还有谢渊赏识他们,带在身边,免受许多白眼。所以他们对谢渊的努力和谢渊的不得志看得最透,因为那不止是谢渊,也是他们。
话已说完,谢渊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但刚才还兴致勃勃要出去游玩的手下们这会儿却你推我让,谁都不肯走,吭哧吭哧的,就挤在谢渊身边。
谢渊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关心自己,心里起了暖意:“好了,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事我没错,那我也不会有事的。再说,就算有人要给我使绊子,上头不是还有李府主给咱们撑腰么?都是些大老爷们,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去去去,自己玩儿去!”
那几个手下这才出去,勾肩搭背的,到处玩去了,就剩谢渊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内,方才还笑着的神色慢慢冷下去,又变得沉郁。
按计划,他现在无事,应该直接回客栈,“严公子”还在那边等着他。可不知怎么的,谢渊却暂时不想那么早回去。
无他,谢渊心里有事。
刚刚那些手下说来说去,废话和正经话都说了一堆,但其实有句话,是没有一个人敢问的。
——那就是,明明可以把活人扣下,交给他们直接押去天策府,这是最稳妥、也最符合谢渊性格和办事风格的做法,可他为什么要偏偏当场把人杀了呢?
不是他杀得不对,那个人万死难辞,看过真正的状子、了解到案件细节的人都知道,而是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往常的谢渊会做的。
谢渊是个极度遵守规则的人,他想要出人头地的事情全天策都知道,他被人打压的事情也全天策都知道。可谢渊从来都不争不抢,只会在别人打压他之后,他加倍努力,让人再压不住他,如此这般,才一步步爬到现今的位置。
虽然还是只为一名小小参将,但这个位置,是谢渊付出比那些勋贵子弟十倍、百倍的努力才得来的。天策府的旋指轰枪,在谢渊之前只有两个人练成,他开始练的时候,无人会信他练成,因为那是就连李承恩都放弃了的绝学。
可是谢渊练成了,让那些眼睛从不往地上看的人再不敢不把他放入眼里。他得来的一切,虽是经历万难、虽不断被打压,他却仍旧遵守规则,哪怕他知道,那些迂腐的规则是没有道理的,但在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去重写规则之前,谢渊不会做无用功。
他会在走到某个足以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地位后,改变他认为不合适的、陈旧的条规,可在此之前,谢渊仍旧是个“守规”的人。
所以,他在枫华谷杀人的事情,是解释不通的。
那些手下不敢问为什么,其实,谢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从那个县城出发之前,的确想的是拦截罪犯,再差人把犯人押去洛阳,由天策府来审。但这样的计划,在他于枫华谷的树影中看见那袭白衣之时,已经注定不可能完成了。
“严公子”是怎么杀人的,别人可能不知道,谢渊却绝不在这些人之列。他的命就是“严公子”救的,他见过不染尘埃的白衣在瞬间就能让蓝色的大海变成和月亮一样的血红色,只要“严公子”拿起他的笛子放在唇边,那他想杀的人就难逃一死了。
那么远的距离,谢渊都能一眼认出是他,更认出他的动作。此时要拦,是来不及的,且“严公子”要杀此人,此人就不可能活着走出枫华谷。
那么现在谢渊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他来杀人,把事情担在天策府身上,在李承恩力保之下,他不会有事。否则,“严公子”虽然杀的是该死之人,却也要背上命犯的名头,那样的结果,是谢渊不愿意看到的。
谢渊放下茶盏,眉目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严公子……
那头,王遗风知道谢渊去兵部后多半不会很早回来,所以先只自己在外面吃个饭,然后继续逛着,看看长安有什么好买的东西。
其实这也是他山雨歇
当夜,王遗风独自坐在卧房里,静静听着外间谢渊已经睡着了的呼吸声,对着桌上那两个盒子看了许久,手里的白鹭霜皇笛几次送到唇边,却终究还是犹豫不决,叹息一声,将笛子放回床头。
说是送给谢渊的礼物,但他还是暂时送不出去。
怎么送?以什么身份送?谢渊收不收?都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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