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见镜子里一切正常,也没把它放回麻袋,而是伸出一根手指,顶住镜子的中间,让它在手里转起了圈。他觉得这样挺好玩的。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徐归继续转镜子。镜子里面的画面随着他的动作而天旋地转,忽然,不知从何时开始,镜子里冒出了一个青面獠牙的牛头怪。“啊啊啊!有妖怪!”徐归尖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把镜子甩飞出去。镜子落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镜面正朝着天空,映出了猩红妖异的天色。杜辽被吓了一跳,问徐归:“你吼什么!”徐归指着镜子,重复道:“镜子里,有、有一只牛头妖怪!”“啊?”杜辽又疑惑又害怕,壮着胆子,朝镜子靠近过去。他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嘀咕道:“不可能吧,镜子里怎么会有妖怪?咱们宗门发的又不是镇妖镜!再说了,镇妖镜何等宝物,咱们宗门也发不起这么多呀?”杜辽一步分作五步,挪着小碎步,好不容易挪到了镜子旁边。他探头一看,没在镜子里看见徐归所说的牛头怪,反倒是看见了一只面生腐肉的猪面人。“啊啊啊啊!”这回轮到杜辽尖叫起来了。徐归:“你看,我就说,有牛头怪!”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杜辽还是毫不留情地反驳他:“去你的牛头怪!镜子里分明是一只猪妖!”……随着照真镜被回收,流云城中的狂病渐渐好转。但是之前那些被照真镜催生出凶相的“人”仍躲藏在各处,威胁着城中众人的正常生活。秦曜自告奋勇地领下了铲除他们的任务,他对林惊澜说:“师尊,此次出行既然是我的历练,那我自当多出些力。”林惊澜自然应允。此后数日,秦曜携着剑,似一团幽灵般行走在街头巷尾,不断斩杀着那些患了狂病的“人”。杂草丛生的破庙中,秦曜剑光如冰凌,狠狠地刺入一名老和尚的胸膛,霎时间血如泉涌,喷溅了一地殷红。老和尚痛苦拧眉,捂着伤口,却没有逃离,反倒执着地挡在破庙的入口处。他长着一张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的脸,但身侧的八只手脚暴露了他是蜘蛛妖物的事实。破庙的门早已残缺不全,冷风哗啦啦地灌入庙中。
蜘蛛和尚心知自己不是眼前这名青年修士的对手,纵身一跃,整个妖覆盖在破庙的大门上,八只胳膊分别扒在门框的各处,它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变成庙门。“这名仙师,”蜘蛛和尚一边吐血,一边向秦曜恳求道,“你我二人虽佛道有别,但有一理是共通的,惩恶扬善,勿伤无辜。”头顶的天光被破庙院墙挡了一半,秦曜半身落在阴影中,半身落在冷冷淡淡的天光中,面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妖物。蜘蛛和尚继续道:“庙里是我收养的几名孤苦乞儿,他们虽然也患了城中狂病,但在我的看顾下,自始至终没有伤害过一个人。”秦曜抬起手中的剑,苍白劲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剑身,挺直的眉骨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珠,令人辨不出情绪。蜘蛛和尚的心跳紧张得近乎停滞,它咽了口唾沫,依旧在哀求,言语中充满了无奈与痛苦。“这名仙师,我知我卑贱如尘,但……”蜘蛛和尚道,“还是恳请仙师在杀了我之后,能放庙中这些可怜的孩子一条生路。他们来到这世间时,已是孤苦伶仃,受尽苦楚,怎可轻易就赴黄泉?”蜘蛛和尚话音刚落,就听耳畔传来铿锵如金石的迅疾剑鸣,眼前剑光纵横如密网。扑通!扑通!一连九道闷响中,它的肢体和躯干被秦曜利落切割,九块身体碎片如肉团般沉重落地。“不!”蜘蛛和尚彻底死去,最后留在它脸上的是一种悲哀绝望的神情。很明显,眼前的青年修士心狠手辣,他不听它的哀求,在杀了它之后,马上也会杀了庙中的那些孩子。两行泪水顺着蜘蛛和尚常人般的脸颊流淌而下,与地上它自己的鲜血混作一团。秦曜冷漠地跨过蜘蛛和尚的尸块,迈过破庙门槛,来到了庙中。在破破烂烂的梁柱后,果然藏着七八名衣衫褴褛的稚气乞儿。乞儿们看见秦曜进来,就如同看见了一名冷面杀神,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秦曜瞧见这些乞儿脸上生着鸟喙,裸在外面的皮肤上长着稀稀拉拉的羽毛,猜测这些孩子应该是一群鸟妖。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心中觉得很讽刺。多稀奇呀,一只蜘蛛妖精竟然拼了命地想保护一群鸟妖。而且,这群鸟妖完全算不上是孩子,它们只是以为自己是人类,以为自己是一群孩子。就如同死在庙门口的那只蜘蛛妖精一样。他们以为自己是人,其实本质是妖。他们活在了一场被人为构建的虚幻仙梦里,以至于忘却了本性,把编织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秦曜再次利落出手,毫不留情地斩杀了这些懵懂的鸟妖。暂且撇开秦曜本性不谈,单就眼下情景,他委实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也全然不需用上慈悲二字。因为今时今日,并没有一名善良的和尚为一群孤苦的乞儿而英勇牺牲。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