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今儿夜里上值, 并不在这头。”
“噢…”四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帽檐,“可巧遇见姐姐了不是?我来看我那兄弟是一,也想着来问问姐姐们好?摇姑娘好?啧啧, 那日风雪那样大,姑娘搁雪地里跪着, 伤寒好了不曾?”
烟锦将头摇了摇, 面容便露愁色:“才醒呢, 在那边儿屋子里,你诚心要去,隔着窗子说两句话便是。她病里的人,精神不济,禁不得劳乏的。”
四儿依言道谢去了,隔着厚厚的窗纸,便看见一个单薄瘦削的人影,仿佛风一吹便要飞走了似的。四儿轻轻敲了敲窗棂,“摇姑娘?摇姑娘?”
里头人听见声音,俯身靠过来,“是谁?”
四儿便道:“我是养心殿的四儿,姑娘记得我不记得?”
屋内人的声音沙沙的,久在病里,才说两句便要喘嗽会子,不得气力。她道:“谙达好。那日多谢谙达救我,不及面谢,这里给谙达行礼了。”
“不必不必,姑娘好生歇着。”四儿知道她看不见,还是摆了摆手,“姑娘受累,把窗户开条缝儿。我受主子命,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里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缓缓抬起手,将窗户开了条缝儿。那屋里灯光朦胧散淡开去,映着外头雪势,倒有些冬日里家常的可亲。四儿忙双手把笺纸递到窗户上。眼见里头的人勉强直起身,对着养心殿的方向颔首行礼,这才双手接过笺纸,稳声道:“奴才叩谢天恩。”
那一双手作养得宜,瓷白细腻,腕上垂着一只油青色的玉镯,许是病中形容消瘦,手腕上空空的,那镯子便一路滑到袖口里,隐隐露出半山半水,泛着柔和的光彩。
锦被温热,屋子里支起铫子煎药,时而闻得咕噜咕噜的沸声,那一方笺纸却是极凉,带着七分外头的风霜,平平稳稳地躺在她的手上。
摇光心下微颤,不大明白皇帝的意思,轻轻将笺纸打开,才发觉是极其清雅的纹样。梅花粉蜡笺,青蓝色为底,冰裂纹蔓延开来,光辉生彩,像宋人的瓷器。犹记从前哥子们在窗前观天色,一场大雨方过,隐隐见到潋滟日光,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这样的笺纸配上蝇头小楷,更有几分缱绻情思。到底是御墨,光泽如漆,落笔不凝滞。徐徐铺陈开来,委婉有风致,写的乃是前人的一阕词。
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
一旁便是朱红色的印鉴,乃是三个字,寄所托。
寄所托…寄所托。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她心中涌动起不知名的情绪,脸上开始发热作烧,也许病里一向都是这样。这张洒金粉蜡笺轻飘飘地托在手里,却仿佛有万钧的重量。
印象里皇帝是天子,端方清贵,他也鲜少对她有好脸色,也许是厌恶极了她。可是今日这方笺纸又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自打太皇太后病后,他对她流露出来的温存与亲近,又是什么意思?
一颗心在腔子里翻腾,不上不下惹人难受。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去想。帝王之心变幻莫测,今日施恩明日死更是常有,舒宜里氏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就摆在眼前的东西,还不肯信么?
摇光小心翼翼将笺纸折好,远远地放归原处,再也不肯多看一眼,复又缩回被子里。
“奴才叩谢万岁爷,劳烦谙达带回去罢。”
四儿倒犯了难,主子爷巴巴儿叫送来的东西,姑娘看了又退回去,那得多扫脸?他试探着问:“姑娘有话带没有?或者给个物件儿,也好叫主子爷知道姑娘平安么。”
窗纸后的人沉默了很久,恬淡的声,说:“并没有。”
这差事,难喽!
四儿“嗻”了声,颇为惆怅。当然也有几分惆怅主子爷一番心意付诸东流,御前亲送笺,打主子爷登极一来,东西六宫里没哪位主子有这样的恩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回,无奈这位姑娘不开窍,没有这个意思,倒是明月照沟渠。
更惆怅的自然是自己,在风雪里白跑了一趟不说,回去原物奉还,主子爷恼了,气归气,迁怒遭罪的不还是他这个眼前送信的嘛!
怎么办呢?他顺着墙根儿一路走,一路想。怎么办?反正两边靠他通气儿,自己找补找补,应该也没什么吧!
皇帝今日并未召幸,四儿回去时,弥勒赵刚好从东暖阁出来,身后跟着一长串儿捧着银盘的小太监。四儿远远地望着,喜欢的又差点儿意思,不喜欢的成日家掏心窝子等着,做主子真是难,太难了!
他师傅在廊下和弥勒赵扯白,不过寒暄两句,见他上来了,瞪他一眼:“猴儿崽子,天寒地冻的,哪儿跑去了?得亏主子爷没传唤,不然你有几条命折在你腿上!”
弥勒赵好声好气道:“眼下刚进过酒膳,主子看折子呢,等闲不会有什么差事,何苦吓唬他。”说着便领人去了。
养心殿刚掌灯,在一片光影里辉煌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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