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鹤道:“确实不该引起恐慌。”
祝缨到了政事堂,见人都在,先问好,再问:“北地已经到了必得派人去不可的地步了么?派两个御史不够?”
“不够。”王云鹤说。情况有些复杂,想到祝缨还见过累利阿吐,又任过地方,王云鹤也认为派她去比较恰当。派个能干的,打头摁住了,比添油强。
郑熹往前推了两页纸,祝缨接过了一看,道:“这上头等于什么都没写。”
郑侯道:“已经写了很多了,这群蠢货已经找不着北了!连自己还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了!”
祝缨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她又说:“既要安抚,总得给我点儿东西吧?我不能去骗百姓说没事儿了吧?还有,官员怎么处分?安抚怎么安排?钱粮、人事……”
郑熹道:“会给你的。”
祝缨问道:“我不懂兵事,边军,到底可不可靠?这干系到我要怎么做事。”
冷侯没好气地说:“起先看着还成,如今竟是个武备松弛!冷平辉这个小王八蛋!”
祝缨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先把大理寺的事务交代了,再写个条陈。”
郑侯起身道:“我也须得回家准备了。”
众人各自散去,祝缨回到大理寺,叫来施、林、祁、赵等人,将事务分派了一下:“我要离开一阵子,先这么着,等我回来。咱们大理寺不应承别的事。”
施季行道:“大人要离开?为什么?”
祝缨道:“现在不能说。”
几个人心里有点发慌,祝缨已经走了。
她先回了家,家里也在准备中秋节,祝缨道:“不用准备了,咱们要离开了,打点行装吧!林风呢?小妹呢?青君她们也都叫来!项安,把京城的事留给阿金吧,她也是时候独当一面了,你们俩也跟我走。这次走得远,多带些厚冬衣!不要问!去马场把胡马准备好。”
她自己也得打点行装,此外还有一些事情要托付。她打算把赵苏夫妇留在京城看家,这次不带祁泰了,祁泰年纪已经很大了,又有两个半学生也学出师了,太危险的地方也不宜过去。
家里忙了起来,苏喆等人飞奔回来,听说要往北方去,都很高兴。苏喆道:“我正想去看看呢!”
祝缨道:“莫急,莫喜,吃苦去的。”
祝青君道:“不怕!”
“收拾行李去!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用带。”
“是!”
到得落衙后,郑熹那里派了金良带了帖子来把她请过府去,祝缨带上胡师姐等,又到了郑府。
金良一路护送,这次郑侯父子都在场了。
郑熹道:“事情紧急,你有分寸,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把金良派给你!”
“我可用不起五品武官。”
郑侯道:“听我的令拨!”
祝缨道:“您不如给我一句实话,在政事堂不能说明白的,在这儿应该能说明白了吧?官军真的这么糟糕了吗?当年可不是这样的。我在梧州的时候,各族可也是敬畏官军的,那个时候的官军……”
她突然顿住了。
郑熹问道:“怎么了?”
“那个时候的官军,已经颓丧了,我当时还不觉,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痕迹的。十几年前尚且不敢擅动,北方比南方好些,可十几年后的今天恐怕也……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十几年了,我果然还差得远!”
当时梅校尉等人就是约束手下不跟“獠人”起冲突的,当时她还挺高兴,扯虎皮当大旗,两头骗。就没想一下,边军不凶悍意味着什么。
可是……
“就算承平日久,也不当如此啊!”祝缨喃喃地说,“当时各族好像还很怕官军的样子。”
当年朝廷还能动用大军跟“獠人”打得有来有回的,最后朝廷不是战败,而是“不划算”,打不动了。“獠人”也没占到便宜,各家都死得挺惨的,都窝进山里了。仇恨要过个二十年才能淡掉一些,朝廷当时并不是不能打的。她才能借机空手套白狼套了好大一片地盘来。
郑熹道:“岂止是你?我们也……”
可是王云鹤看出来了,一看出来就动手整顿,还是晚了。
郑侯重重地叹气。
祝缨看了他一眼,突然福至心灵:“先帝……”
郑侯用力咳嗽了一声:“天下太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应该的。”
先帝是个合格的皇帝。
老将懂军事的都得退一退,可不就没人能马上看出来了吗?没人管,又遇上太平年月,就懈怠。
她当时还高兴呢,朝廷没有重兵在南方,她可了劲儿的作。现在想想,一切早有痕迹。只恨自己当时太年轻,心里只有福禄县、只有梧州、只有自己的退路,没想到十几年前看到南方的皮肤瘙痒,十几年后北方闹得要断手断腿了。
我还傻乎乎的种地、种果子、跟他们一文一文地攒铜钱。
祝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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